刘彻的注意力被引了过去,却听卫子夫解释道:“陛下,近日妾身用膳时没什么胃口,就爱吃这酸的。”
她身后立刻便有别的宫人道:“孕中爱吃酸,便是生男的征召了……”
于是卫子夫羞怯地低下头,刘彻一垂眼,却命郭舍人将自己面前的这李子也端过去放在了卫子夫的面前,“你既然喜食酸,便每日让人给你送来。”
“谢陛下。”卫子夫垂下头,耳垂都粉红了起来,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前方却来了一名艳妆女子,陈阿娇抬头看去,原来是平阳公主也来了,“平阳叩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阿姐快快平身。”刘彻一挥手,免了平阳公主的大礼,又说道,“阿姐有孕在身,何必拘礼?还是快些坐下吧,卫青在战场上可是大大地有功啊!”
平阳公主襦群翩翩,眼角描开,抬眼看人的时候便觉得那眼波流转,生出来的却不是什么魅惑的味道,而是一种精明的凌厉,此女乃是王太后的女儿,又是长公主之尊,也在刘彻继位的时候出了大力,现下却是因为卫青的缘故,格外地尊贵了。
她谢礼之后便退到一旁坐,这位置恰好在卫子夫的身边,陈阿娇这才注意到平阳公主竟然也是腹部隆起,乃知这是卫青的孩子。
陈阿娇当下只觉得头皮一炸,想起自己特命旦白泄露出去的狸猫换太子之事,便觉得平阳公主与卫子夫之间的眼神交流格外诡异,她的手抖了一下,别人却看不出来,只有陈阿娇知道,一道微波在酒尊之中划过,随即消失了影踪。
群臣一般来得比较早,今日不拘礼数,外面的人也有在相互交谈的。
张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端起来,却不喝,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眼底竟然透出几分狠煞来。
旁边坐着的减宣瞧见了张汤端着酒一动不动的场面,便笑道:“张大人似乎有心事。”
虽同为酷吏,但张汤一向不喜与减宣等人交往,众人之中,只有赵禹与张汤还算是谈得来,有事情也会偶尔商量一下,不过跟这减宣,也不过仅限于认识了。
张汤冷淡道:“不过是在想,西北的战事何时能够平定下来而已。”
他这种冷淡,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傲慢,陈阿娇开过他的玩笑,说他这固执刻薄的性子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可是张汤却说,生性如此,何必遮掩。这句话却噎住了陈阿娇,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便冷笑一声,说他哪一日因这性格被人诟诬,别指望她还能救他。
被人诟诬?
陈阿娇对张汤前景的预测,似乎一直不乐观,原来说张汤会自刎而死,现在说他会被人诟诬。
张汤埋下头,不再说话了。
减宣搭话无果,暗暗一甩袖子,却是眼中闪过一道异彩,有着几分嫉恨。私下为刘彻办事,减宣可是知道,那件事情是万万不能让张汤知道的,原本陛下让自己去办事的时候,他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是久而久之,便明白这跟那座上的陈夫人有关,陛下有什么打算,减宣不清楚,可是陛下不让张汤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也许陛下已经开始不信任张汤了,不过那一日自己去告状,陛下似乎不允许别人说张汤的任何话,这让减宣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刘彻可能是对张汤起了猜忌,至少已经是不能信任张汤了,可是自己告状又被厉言驳回,陛下到底是信他,还是疑他呢?
刘彻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减宣想想找不到答案,便自己喝了一口酒,他这人心狠手辣,又善于机巧逢迎,其实论狠辣,他不如张汤,论机巧逢迎,又比不上田蚡等人,倒中间不两头地吊着也难受。
他右边便是赵禹,乃是张汤比较谈得来的朋友,见减宣独自一人饮酒,劝道:“酒喝多了伤身,喝酒容易误事。”
减宣笑道:“赵大人不若说,这喝多了还容易乱性呢。”
赵禹却被他这一句话逗笑了,他虽平素与张汤为伍,但因为为人公正,在这朝上也算是吃得开,而且人缘不错,比起张汤,在为人处事上乃是高明了不少的。
“减宣大人,这可是在宴席上,莫要胡说八道啊。”
减宣笑笑没说话了,一手却放在的膝盖上,轻轻地敲了敲,算计着什么。
张汤坐得不远,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在听到某一句的时候,手指却缓缓地扣紧了,终于还是将那酒尊捧起来,大袖一遮,饮尽了。
美人泪,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