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也就是春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可是朔州城的百姓们却从来过不得一个安生年。
哪怕有两位秦将军在乾元关镇守,知道北蛮子打不到朔州城来。可是谁家没个男丁在乾元关当兵,朔州城中多军户。一旦战起,那就免不得要流血,谁知道这几日的血会流到谁家儿郎的头上。
因此,在他处欢欣喜庆的年节在这朔州城却是和战争、死亡、流血画上了等号,让人如何开心颜呢?
“刚来朔州城的那几年,我与三嫂不是没想过将这年节操办起来,心想着,苦也一天,乐也一天,何不快快活活过大年呢。”杨氏道。
“可这心里的苦与担忧哪里是挂些红灯笼,放几个炮竹就能消散的。”杨氏苦笑道,“到后来,竟然既想做出一番功绩,何苦来此北疆,该在上京城苦读考状元才是。”罗氏心直口快道。
杨氏连忙拍拍罗氏的手腕,抢过话头道,“娶媳妇的事儿咱先不说了,自有阿爹阿妈在上京城相看呢。咱先帮小九将眼下这关给过来,怎么说也得体体面面地将腊月祭给办好了。”
罗氏却有些一根筋,没听明白杨氏的台阶,对秦朔媳妇儿这一话题是抓着不放了,又道,“以后谁那个小女娘成了小九媳妇儿,真真是好福气了哦,小九自己管家一把好手,她媳妇儿可不乐得轻松。”
杨氏见罗氏脑子不转弯,哭笑不得,只得道,“咱们先前不是给枣哥儿、饼哥儿准备了几套器皿么,他们如今可用不上,倒不如先给小九了。”
枣哥儿才六岁,饼哥儿才将将立住脚,然而罗氏与杨氏却早早为两个儿子置办起了家私。
成套的器皿,镂花的围子床,鸡翅木的罗汉床,书架、衣柜、屏风、灯架等各种家具,还有打家居的木材,隔三差五地便要囤上一批,光是各色脸盆尿壶都备上了二十来个,都是为了两个哥儿日后成家立业时准备的。
秦老夫人也是为秦朔准备了这些成套的家用的,只是秦朔来北疆来得匆忙,又想着北疆过日子没那么多讲究,因而都未给秦朔带上,全留在侯府的库房里了。
“如今大家的日子都好起来了,给祖宗的祭祀也不容轻忽,起码祭祀的器皿得成套的,那才像点样子。”杨氏说起器皿的样式来,这才将罗氏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这些原是给饼哥儿准备的,他且小,用不上,先送小九回去使。”漆水闪亮的锅碗瓢盆、花样一致的鼎釜炊具,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送完器皿,杨氏又细细说起腊月祭的各项流程要点,“除了祭祖先,还要祭五神,也就是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中溜神......”
杨氏与秦朔细细说,何时烧纸,何处点香,哪个方向跪拜,事无巨细,全都一一道明。秦朔听得头昏脑涨,只恨没有随身带着笔纸记录下来,心道,我有这个功夫去烧纸点香去求财神告祖宗,倒不如自己努力些,求神拜佛都不如靠自己。
瞧着秦朔深一脚浅一脚离开的步伐,罗氏与杨氏捂嘴偷笑。
罗氏道,“这就不是男人该忙得活计,小九如今年岁小,还不知媳妇儿的好呢!”
这会儿秦朔不在,杨氏也就不给罗氏面子了,直言道,“三哥和老四都提点过咱们了,小九的事情咱们不要插手太多,再说,如今小九爹妈俱在,哪儿轮到我们做嫂子的来管人生大事,你可别糊涂越矩了。”
罗氏撇撇嘴,不以为意。
杨氏怕她犯糊涂,又道,“城外的那个庄子你不是没见过,那原先是公爹的庄子,只一个老管家看着,如今那庄子归了小九,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庄子吗?”
朔州城外的庄子存在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位置极其隐蔽,一般人并不知晓,但是,杨氏跟着丈夫去见过一回。
当初杨氏好奇问过丈夫那田庄是个什么情况,然则秦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反倒严禁杨氏去好奇打听,只让杨氏记着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往庄子上逃去。
杨氏便知道了其中的重要性。瞧着那比朔州城城墙矮不了几分的庄园高墙,杨氏心中不免也有几分不能说出口的猜测。
“那庄子怎么了?里头不是就装了些公爹当初打仗得来的财宝么?”罗氏得要的消息却与杨氏截然不同,不在意道,“秦旭说了,那是公爹的养老钱,让我别指望。”
“我是那种浅眼皮子的么?”罗氏得意道,“秦旭的身家可都在我手里,我做甚去贪图公爹的私房钱。”
杨氏:?三哥就是这般忽悠三嫂的?
见罗氏坚信不疑的模样,杨氏不禁心中感慨,只有三哥那种看着最是严肃公正不过的人,扯起谎来才能令人坚信不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