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英沅正靠在榻上,他身体虚弱之极,又坚决不食凤军食物,那些补品都是陈健命人灌下去的,因此身子也没什么起色,每日里昏昏沉沉的躺在病榻上。幸好有离影寸步不离地守着,否则如今可能早已自杀成功,身往极乐世界去了。
凤准进来就看到这副景象,心里立刻泛上一阵深刻的痛楚,恨不得立刻飞扑到英沅身边,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抚慰。
离影见了他,也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会来,施施然行礼:「属下离影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沅本来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离影的话,身子猛然一震,抓着床头就做了起来!但是刚睁开双眼,就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一阵晕眩袭来,又身不由己的倒了下去!只把凤准吓得再也顾不得有没有脸面对英沅,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子紧紧搂进怀里。
双手所及只觉英沅果然已是弱不禁衣,不由得又是内疚又是难过,喃喃道:「沅儿,沅儿,你受苦了,都是朕害的你!」
英沅用力挣扎了几下,奈何身上没有半点力气,费力喘息了半天,只好放弃,一边匀着气道:「你是谁?是大凤朝的皇帝陛下吗?真奇怪,你抱着我干什么?你……应该将我这个不识好歹,拼死反抗,誓不投降的韩朝旧臣绑赴法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才是……咳咳咳……」
凤准听他字字控诉,又见他拼命咳嗽,一颗铁石心肠早已化成了水,黯然道:「沅儿……有些话,我们等过一阵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未等说完,英沅已死命推开了他,高声斥喝:「过一阵子再说?干什么?心软了!?真是奇怪……咳咳咳……我……我向来听说大凤朝的皇帝嗜战成瘾,性情如铁,对……战败国的皇族臣子从不手软……咳咳咳……为何此时……却对我这样一个宁死不降的……韩朝余孽……如此宽大……咳咳咳……」
凤准低着头,拉住他的手悄声道:「沅儿,你……事已至此,何苦……何苦说这些无情的话……难道我们过往的种种,你都忘了吗?」
英沅冷笑一声:「咱们两个,到底哪个是无情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兴州百姓也知道!你适才说过往种种?奇怪,我和你之间有过往吗?我是曾经有过一个爱得刻骨铭心的人,只是他叫做林风,和你这大凤朝的皇帝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他在四个多月前就已经死了!」
他见凤准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心里总算是一阵痛快,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没错,是死了!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凤准痛苦得双眉紧蹙,还必须得安抚情绪激动的英沅,只可惜英沅那里吃他这一套,恨恨地骂了半个时辰,那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终于撑不住,一头倒在了榻上。
凤准这一惊非同小可,杀猪般的惨叫喊人,待军医、御医以及被长公主阻了逃生路的陈健、咸智垒都赶来时,就见到自家主子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在给英沅叫魂,完全没有一个枭雄霸主的气势。
御医上前把脉,军医却是连看都省了,对凤准恭敬道:「皇上不必心惊,英公子身心俱损,心病更大过身上伤,连着一月来天天如此,若非补品吃得多,只怕一条小命也难保。只是现在,应以解开心结为要,调养为辅,方能保全。」
一番话说得凤准痛断肝肠,恶狠狠的目光看得陈健身子都凉了,只吓得不住后退,一边拼命摇手道:「不关俺的事啊!皇上,真的不关俺的事,是他自己不想活的。他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都会说皇上欺骗了他,他要诅咒你,说的都是些恶狠狠的诅咒等大逆不道的话啊,真的不关俺的事!」
凤准目中凶光一敛,其实,他何尝不知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只是弄到如今地步,两人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开心结呢?刚好御医把脉完毕,也说了军医一样的说辞,让凤准又是担心又是烦恼,只好守在英沅身边,留小福子相陪,将其它人都赶了出去。
入夜时分,英沅幽幽转醒,只见室内红烛已燃得只剩不到一寸高的一截,显是夜已深沉。
他察觉到身边有呼吸声,低头一望,凤准不安的睡脸就在身畔,一只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但是他心里恨到极点,心想就这么掐死他,只是手已到了他脖子边,竟立时想起他对自己的好,一颗心越发煎熬得难受,目中隐隐泛出泪光,忍不住自语道:「混蛋,你这个王八蛋,哪怕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也好过如今变成这样的结局。你告诉我,因为看我为难就给我二十二万两黄金,宁肯吃粗茶淡饭也不离开我的府邸,帮助我替阿川他们征运粮草,还有……那陋室木床上的欢乐,夜半私语时的浓情,都是假的,都是你骗我的,你告诉我啊!告诉我都是骗我的,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