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有一个好师兄会帮忙啊。”方停君笑眯眯地说。
“小师弟,我的好师弟……”周玉庭含着泪手指着天道:“我岂能做出这等出卖同门猪狗不如的事,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吃这麽多苦。”他伸出双手,露出他被绳索勒出的痕迹,哽咽道:“教里面的人无人不知道我最疼小师弟,所以忽必烈才拿住了我,严刑逼供,可我岂能让师弟身入险境。”
方停君纤长的手指轻触了一下周玉庭胖胖手腕上的深深的勒痕,叹息道:“还真是很深啊……”他摇着头不无遗憾地看着一脸正气的周玉庭道:“难为师兄了,可惜小师弟还是要身入险境了。”
周玉庭一呆,只见方停君又眯着眼笑道:“因为夜光粉啊,某人身上藏了一包夜光粉,他只要在路上轻轻一戳就破了,於是这夜光粉就一路撒啊撒啊撒到了这儿,忽必烈只要追着夜光粉就能追到这儿来。”
周玉庭脸上的肉颤抖了一下,强笑道:“什麽夜光粉,师兄愚鲁听不大明白啊。”
方停君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两人转头一看,只远处一人披头散发,两手向前平伸,身形僵直的一蹦一跳的快速朝两人移来。两人均是骇了一跳,周玉庭这次连惨叫都没有,直接昏晕了过去。
方停君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也大叫了起来。他一叫反把过来的人吓了一跳,他停下来将脸上的发稍拔弄到脑後,露出英俊的面容,急道:“停君,别害怕,是我薛忆之啊。”
方停君分开的修长指间露出他蕴满戏谑之意的眸子,道:“好久不见,你为什麽要吓唬我?”
薛忆之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哪能唬得了你啊。”
“你是替忽必烈来抓我的吗?”方停君淡淡笑道。
薛忆之低了一下头,又轻叹了一声道:“怎会。”
方停君微沈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不是替他来抓我,现下就要走啦!因为他马上要来了。”
“你知道?”薛忆之一愣。方停君却不答,他轻轻一跃,又盘腿坐上那块高大墓碑,筝琴置於膝间,双手轻轻一拔弄,轻悠的曲子便从指间泄了出来。
“既然知道,你又不走?”薛忆之诧异道。
“我自有我的保全之道,你还是先走吧。”方停君的语气似乎随着这夜凉如水的风失却了刚才的温度。
薛忆之呆望着朦胧夜色中方停君俊秀的轮廓,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来要说什麽,半天才沙哑地挤出了一句:“好久不见。”
方停君停住了手,薛忆之那麽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勾起了他的一丝愁怅,还有一丝依恋,他下意识的想要排斥这种令他觉得陌生的感觉,可过往的记忆尤如一张张画面在脑海中交叠浮现而出。
朝阳宫里赠剑磊落的薛忆之,剑门关上被自己恶作剧脱光衣衫腼腆的薛忆之,一剑削落自己发巾潇洒的薛忆之。还有他替自己挨了忽必烈致命的一掌时苍白的脸色,带自己逃命时温柔的语气。“我们去打猎。”不自怎的,方停君这两年常会忆起这句不甚高明的谎言,然而在他心目中这几乎是他所听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一时间心头千丝万绪,与薛忆之默默相对无语。
静谧的风中开始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方停君微微苦笑,道:“你现在要走也晚啦。”
薛忆之笑道:“那就不走了。”
两人说话间,乱葬岗外的林子里四面八方都现出了手持火把的骑兵。忽必烈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关外马,他的神色在火光下显得很平静,他几乎有些冷淡的看着在月色下一坐一立的两人。
方停君白衣,素袖如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薛忆之一袭贴身黑衫,毕直英挺的身影,乌黑的发丝被夜风吹起,在空中飞扬。尽管乱葬岗阴森诡异,可这两个人仍然尤如坠入凡间的谪仙,站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和谐。
“好久不见,停君。”忽必烈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开口道,尽管同样的一句话,由薛忆之说则是有着一丝欣喜,一丝留恋。忽必烈的口吻却是带着一丝嘲讽,甚至是一丝狠厉。
“好久不见,王爷。”方停君的微笑道,他手一伸竟然在周遭重重的埋伏里悠闲的弹起琴。
忽必烈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指着方停君身边那墓碑上放着的龙泉香炉纵声笑道:“月色下,乱葬岗内,停君燃香奏琴,当真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