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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香见男人放开双手,泪痕斑驳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劫後余生的笑容,连连赔笑道:“正是,正是红衣夫人的。”男人嗤嗤笑了几声,将花记年从树上拎下来,看了看他无力垂下的小脑袋,扔进添香怀里,冷笑著说:“什麽夫人?她不过是个贱人。”

添香早知道这位堡主的脾气,眼睛转了好半天,才小心的接话:“是小公子与堡主说了什麽不得体的吗?小公子平素里一向是极为敬仰堡主的,时常缠著丫鬟们要听堡主在外面的丰功伟业……会不会是因为小公子一时没认出来,这才冲撞了堡主?”

男人转过头来,冷漠的杀气缓缓退去,眼中似乎带了几分惘然,低声笑道:“这娃娃刚才说要找他父亲给他报仇呢……”添香吓的不敢抬头,连声回道:“小公子外表再怎麽逞强,也只是个小孩子,说话难免失了分寸。但……但这也足以看出小公子是打心里依赖堡主,绝没有什麽胆大妄为的心思。”

那人低低笑了一会,伸手抚过花记年颈项旁的勒痕,不以为然的说:“依赖我?指望我帮他报仇?人人聚散皆有定数,生死由命……他凭什麽以为我愿意帮他去淌一趟浑水?我哪会是什麽好父亲。”

添香见男人似乎是终於消气了,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恍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紧紧抱著花记年还未长开的身骨,听到他微弱却均匀的呼吸声,心头软成一片,柔声接了一句:“可……小公子他,定然是个好儿子。”

花记年捂著脖子痛醒的时候,发现他又回到了自己那张牙c黄上,夜色如墨,身下锦缎一层层铺开,睡在上面的人,松软的如卧云端。“我……我还活著?”他揉著头,小声的呢喃了一句,却发现不单单声音嘶哑,身子也如同被骏马来回踏过,每一根骨头都酸痛难言。

添香在朝花阁外间听到声响,急匆匆赶过来,几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泫然欲泣的说:“你可觉得好些了?”花记年昏睡的有些迷糊了,看到添香鬓发零落的狼狈模样,下意识的伸手想帮她理理簪花,手才伸到一半,突然低哼了一声,鬓角冒出细密的汗珠。添香听到他那声痛哼,只觉得从骨子里一阵心痛,连忙扶著他重新躺好,从怀中掏出一方熏满了龙涎香的金丝绣帕,小心翼翼的擦去花记年额角汗水。

花记年努力睁大双眼,漆黑的瞳孔定定看著添香,打心底里再不愿意提被人痛打一顿的事情。他佯装无事,轻声问:“添香姐,你在前廊找到我的吗?堡中可有出什麽乱子?”

添香心中略一思索,便知道他在担心什麽,连忙安慰道:“堡中有堡主坐镇,就算真有人闯入,也是自讨苦吃,小公子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好好顾著自己的身子。”

花记年显然是信了,他蹙著眉浅笑道:“我身上似乎有些疼,姐姐等会扶著我去吧……”添香一时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踟蹰半天才吞吞吐吐的问:“小公子,就算真想见堡主,也不迟这一天两天。”

第三章

花记年勉强笑了笑,睫毛上都沾了几滴汗水,轻微的点了点头。添香心中了然,知道这十年来,这个孩子实在是听了太多堡里的歌功颂德之辞,真真正正的把他父亲当成了千古一帝,盖世英雄一般的完人。

她见花记年稍显稚气的俊秀脸庞上,带了几分隐忍的期许,心当下便软了,明知道他见了就会失望,却无法拒绝这个孩子的任何一个要求。添香叹了口气,伸手把花记年身上那c黄被褥掖好,食指在花记年额头上轻轻一点,叹息道:“你啊……要不,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叫下人们抬张软榻出来,你就在甘露间门口守著,堡主从房里出来时,你在旁边偷偷看上一眼也便是了。正式拜见的事情,还是等你修养好了再想,好吗?”

花记年轻笑了起来,他有些困难的拿手握住了添香停在他额头上的那一根手指,眼神温柔,轻声谢道:“多谢添香姐,你对我……真是这世上最好的。”

添香苦笑了笑,却觉得心头一阵欢喜,她对这早熟的小主子,三分敬,三分护,三分疼,却是十分的爱,介於母爱与男女之情之间。她强作镇定良久才静下心来,心中暗自祈祷今夜的夜色足够深黑,能让花记年在模糊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不然明日见了面,才真是桃源梦断,徒惹伤心了。

到了次日清晨,添香果然差人抬了一张软榻来。花记年歇息了半宿,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些,此刻又改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愿让人扶著。他一路歇歇停停地走过去,日头升起老高,和煦的金光遍洒红尘,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宽敞的足以让三车并架而行的道路上,还铺著昨日的大红地毯,两旁树梢上彩带蛮结,灯笼高挂,昨夜尽欢时尽情燃放的灯烛,此刻燃尽後,只剩下重重的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