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记年脸上一愣,强笑道:“方丈,为何挡住在下的去路?”
方丈抬头看他,微蹙了一双慈眉,低声说:“花施主,贫僧年幼时钻研佛经,我师傅便对我说过,一个人的性命重於泰山,但和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比起来,便算不得什麽了。他又说,佛门戒杀,但是如果能除去一个人的性命,换来千千万万人的大幸福,纵使杀人者永坠阿鼻,又何尝不是一种大智慧,大圆满?”
花记年脸色一僵,轻声问道:“什麽意思?方丈要我的性命不成?”
方丈轻声道:“花施主,待此事了结,我便以命偿你们。”他说著,手已缓缓举起禅杖,花记年略一思索,已飞快的出招,方丈运杖一挡,便卸去这招,口中低声道:“花施主,贫僧一眼便知道你是个练武奇才,只可惜误入邪道。”
花记年一眼看出彼此功力悬殊,不由得心中生寒,攻势却越发猛烈,大笑道:“你们都是一般嘴脸,什麽误入邪道,正道才满是万般可耻,令人憎恶的小人!”
方丈低头又念了句佛号,掌上渐渐用足了七重功力,淡然道:“你误会了,贫僧是说,你习武误入邪道了。你觉得你现在的功夫心如止水,就真的无人可敌?你错了,上次比武大会,我便觉得,你虽然技艺精妙,我却更看好阮施主,他的一招一势,莫不让人感觉到生命的曼妙真谛,无论是花糙树木的清香,还是鸟禽走兽的蓬勃,正是心中有万物,才能使出睥睨万物的武功。习武之道……比的并不是精纯的技艺和招式。心胸宽广,才能在对招中看清一切,运用万物,举重若轻。”
花记年脸色大变,厉喝道:“闭嘴!”他这一身歹毒绝情的功夫,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才换来,此刻却被这人说的一文不值,没有什麽说辞比现在更让他恼羞成怒过,这愤怒一旦被触发便绵延如野火,他手中不知不觉用的已是拼命的招数。方丈面不改色的淡然笑道:“侠之大者,正是因为心怀正道,心有千千万万人,才能以弱生强,施展出数倍於己的功夫。可是你呢……你心中已容不了半点事物,心中空空,掌中空空,你连自己为何而战,为何而活都不知道,你究竟还在打些什麽?”
花记年嘶声怒吼道:“闭嘴!你闭嘴!我功夫练的多痛苦,多辛苦!你凭什麽说──”他说到这里,一直被牢牢压制的身体居然抛弃所有招法扑上前去,似乎要与这人rou搏一般。那方丈看到青年如此癫狂,一双原本空蒙清澈的眸子满载著赤裸裸的杀戮,更加坚定了除魔卫道的决心。
方丈叹息了一声,手中却毫不留情在他後颈敲下,看著花记年软软晕倒在地,又一次念响了佛号,运劲在掌,缓缓击落,口中柔声道:“贫僧并不知道你的苦恼,但从今日起,你就无须再苦恼了。”
“方丈,手下留人。”随著这声轻喝,一直藏著斑驳的树影後的那个人终於也走了出来。
这伽叶寺方丈蹙眉道:“阮施主,你这是何意?”
那人正是阮惜羽,他闻言低笑道:“惜羽之所以连日来策马赶到此处,为的就是像先考从云公一样,为武林做些事情。方丈若真想以他一命,换得千千万万人的幸福,惜羽以为,有另一种更可行的方法。”
方丈展眉笑道:“难得你心有如此报复。请讲。”阮惜羽闻言淡笑著,眼睛在花记年软倒在一边的身子上打量了几番,才走到方丈耳侧,低声将一番计划细细道来。
阮惜羽见方丈听的不住颔首,於是低笑著续道:“不过为防他日後逃出生天,继续为恶,保险起见,方丈还是先废了他几重功力的好。”
第三十二章
落英谷。
又是数日熬煎,将那一群原本踌躇满志的豪杰熬的狼狈不堪,尤其是自持身份疏贵的那些人,不敢像旁人那样大敞衣襟,席地而坐,只得在酷热下汗流浃背,腹中半饱半饥,滋味难言。
正殿原本斑驳的金顶,意外的吸引著所有人的视线。那花千绝怀抱一坛好酒,懒散的坐在高高的飞檐,一边任意的指点嗤笑,一边大口大口的饮酒,将众人心中的疲惫和挫败撩拨到极限。那些最先冲上去与那魔头一较高低的人,都被花千绝以残忍的手法击毙,正因为如此,此时人群中除了要忍受这酷热的天气,随身干粮的消耗,还有零落散在地上尸块散发的恶臭。
正殿那个漆黑的巨洞,也不时被人偷瞄著。但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掌门至今生死未卜的消息,足以阻止其余人靠近那个藏著无限机遇和杀戮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