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冷笑数声,凭空画符捏决,满池碧水任他调遣,化成股股水箭激射而来,道士祭出袖中八卦镜,挡在身前,水里冲到镜面四射开来,绽开一朵滔天水雾,半空中水落虹升。
“好孽障!”道士喝著,将符纸在桃木剑上燃化,脚踏七星,状如疯癫,那妖物立於水上,如履平地,双唇紧抿,良久嘴角溢出一缕血丝,然後哇的呕了一大口血。
织云看在眼里,忘了当时想了些什麽,只觉得耳边如雷电交加一般,如晴天霹雳一般,还未回过神来,已经几步奔到道士後,双手用力一推,将他推入莲池之中,她自己也被一股怪力反弹,狠狠撞到墙面。
“织云!”阿二大喊了一声,奔了过来,远处水面上,再无人影,水声拨弄了一番,像是两方缠斗不息,後来渐渐停了,血丝从池子中央荡开,道士的尸体慢慢浮了上来,口鼻出血,再无气息。
“好东西!你给我干了些什麽!”老夫人又惊又怒,颤巍巍的走到织云身前,抬起龙头拐杖就要打下去,却见的织云两腿间都是血迹,慢慢湿透裙褥,一层一层的透了出来。
织云拉了阿二的手,痛的迷迷糊糊了,轻轻的问:“阿二,下个月有没有酸梅汤?”
织云後来是被抬回了院落,这个晚上,苏府并不安宁,院外面,老夫人和看诊的郎中正激烈的争论著什麽,织云趁著四下无人,从c黄上挣扎了下来,慢慢的往外面挪去,一边挪,一边在地板上流下点点滴滴的血迹。
织云挪到院中,靠著矮墙低低喘息了一会,才小声的开口唤:“苏青,苏青……”
院那边慢慢凝成一个影子,淡淡的几乎看不清,似乎是法力消耗极大的模样,连带著那终年不败的莲池都化作了残荷断梗,等到过几天下了第一场雪,那青黄不分的色泽都要彻底枯败了,被雪压著低垂到水底去。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孩子没了。”苏青似乎哭了很久的模样,一双眼睛红肿著,“我想了很久的,你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在池子里天天想,我还梦见过是一对儿,一只红的,一只青的。”
织云听了,良久才知道他说的是鲤鱼,低低的想笑几声,终究没有笑出来。织云说:“我大概……要走了。”
苏青愕然道:“你为什麽要走,我刚才还在想,这次孩子没有了,以後我们要生很多个……”
织云说:“我也不想走的,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不出来吗,不去送送我?”
苏青眨了眨眼睛,居然又落了几滴泪,说:“你知道的,这里贴满了符纸,出去便是百年功力前功尽弃,连这好不容易得来的rou身都会没了,你说,我怎能出去?”
织云笑了笑,想伸手穿过矮墙,去擦擦苏青脸上的泪,手伸到一半,终於缩了回来。
织云说:“珍重。”
苏青的面容扭曲了几下,恶狠狠的伸手去抓织云的手,他不过是妖孽,他要这寰宇星辰按他的心意运转,他要这莲池碧水如他的心意开败,他见织云缩回手去,恶从胆边生,修长白皙的一双手从墙那边恶狠狠的探过来,想像当年在莲池边一般,把中意的人儿扯落莲池,他想把织云扯回院中。结果符纸轰鸣,红光暗渡,苏青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惨叫了一声,那只手缩回去,受伤的手上顷刻之间布满密密鱼鳞。
苏青吼道:“混帐,你过来。”
织云笑著说:“苏青,你出来。”
那院子的大门被家奴们狠狠揣开,苏青的影子仓皇之下隐没在莲池深处,老夫人朝织云厉声喝道:“孽障!我们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是如何怀的孽种!说!到底是哪个家仆!亏你还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
织云看著缟素上面触目惊心的血,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想跪下来,结果发现虚弱的连腿都弯不下来,终究是被按倒的。老夫人说:“你说,到底是和谁?你要是不说,我就一直打──”
织云想,和您的儿子啊,一个叫苏青的混蛋家夥,生前是我的夫婿,死後是我的公子。
织云只笑,老夫人越看越怒,举起拐杖,没头没脸的打,织云在拐杖下缩成一团,她模模糊糊的想起很多事情,一个梅花香沁透的雪夜,公子的一个回眸,一个月影婆娑的墙後,搅动一池春水的鱼儿,不知道多久以前,路过奴仆房,一个梳著垂髫的僮儿斜著脸看她,说:“怎麽哭哭嘀嘀的,丢死人了。”
又听得扑通一声,一个人跪了下来,阿二抱著老夫人的腿说:“老夫人,别打了!是阿二做的,您打死阿二吧,别打她了,她身子不好,又刚流了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