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了一跳,连忙使出全身之力努力挖坑,剑身既细且直,不易铲土,不多时就把他两手都挖破了皮,坑却挖不了多深。那人看着他泫然欲泣之态,甚为无奈的夺过了那把吹毛断发、此刻却不如一把铁锹有用的剑。
直至天色黄昏,两人总算把那三兄弟的尸首安顿妥当,那剑手满脸满身都是冷汗,喘息声也越来越重,面色己惨白得隐隐透出青色,赵思齐心中害怕,怯怯问道:「你不要紧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那剑手靠在三兄弟埋骨的土丘边大口喘气,半天才道:「不碍事。我歇歇就好……我本是带着呼叫官府的物事,现下却不便发出。若官府中人前来,这三个首级定不能保全,你也不能跟别人说,就让他们入土为安罢。他们兄弟虽然作恶多端,却也是手足情深,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违誓……将来你若对旁人吐露这处所在……休怪我对你无情。」
赵思齐看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中露出狠辣之色,吓得身子往后一退,心中那种迷惘惧怕又冒了出来,躲过那人的注视低声应道:「我不会的……我不是因为怕你,我……我是自己愿意的。」
那人轻轻一笑,移开了目光,将事先拣来的一根粗壮树枝慢慢削成一块木牌形状插入土丘之前,想了又想,只以那把宝剑在木牌上刻了几个字:「来自江湖,逝之江湖」。
见赵思齐大是不解的眼光,那剑手漫漫吟道:「风云变换皆是梦,一入江湖不识归。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埋骨何处追……他们兄弟且有我为之埋骨,他日我命丧之时,却不知何人为我竖碑。江湖,嘿嘿,这便是江湖了……」
赵思齐听着他低沉语声中满是寂寞萧索之意,忍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你的父母兄弟呢?」
那剑手滞了一滞,仍是淡淡笑道:「若不是为了给他们报仇,我又怎会入了江湖?父母兄弟……早死绝了……这样不是很好吗?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死后也不会有人为我伤心。」
赵思齐心里「突」地一跳,才想起先前这人为了猎杀那孙老大竟以加重自身伤势之计换取先机,分明是只把一条性命当做赌注,自己可从来没有这种念头,从小就被先生们教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前那寻死的念头也是一瞬冲动,现下想起只觉后悔。怔怔地看了那剑手一眼,他又再问道:「你……你不怕死?」
「怕……怕有什么用?我可不像你这种好命的公子哥儿,若是不以命相拼,死的那个就是我了。算了,不说了,我们走吧。你爹娘都在府中等你,再晚些回去他们就饿死了。」
赵思齐用力扶着他站起,嘴还是停不住:「为什么他们会饿……」
「你这没良心的傻小子,自己儿子被绑了去,谁家父母还吃得下饭?」
赵思齐「啊」了一声,这才急急加快脚步,也不管脚下的鞋子早已磨破。那人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以剑支地,倒也走得不慢。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两里有余,那人便掏出一支烟花形状的东西点燃,随着一抹火光直冲云霄,远处传来方位一的欢呼声,显是埋伏在周围的官兵捕快发出。
两人这便算平安了,于是一起坐下来等人来接。赵思齐紧紧靠着那人身侧,目光闪动却不说话,过了好久才突然对那人低低道:「你……若是没有人对你好,我对你好。」
那人身子一动,转过头极为惊诧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在自己目光凝视之下慢慢红了脸,却只微偏开头继续说道:「那个……你伤得这么重,就在我府中好好休养罢,你救了我这么大的事……我爹一定会求皇上恩准,给你请宫中的太医来为你疗伤,等你伤好了……好了再走不迟。」
那人一惊之后便沉默下来,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眼中又带上那种老不正经的邪气:「怎么?赵公子是真的看上了在下,要对在下以身相许吗?」
赵思齐这次却不再发怒,只把头垂得低低的轻声回道:「你别……别这么不正经……我是男子,何来什么以身相许……我只是……只是……我自小到大,能陪我说话的人都少的很,你若是能留下来,我……我会十分欢喜。」
那人听着这等真切坦白的言语,再出口调笑也未免胜之不武,只得看着赵思齐又圆又黑的脑袋叹了口气:「……也好。」
第四章
自那日赵公子获救归来,府中上上下下都对那姓杜的江湖剑手十分感激,虽然两人回府之时都很狼狈,赵少爷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高兴样子。
问起那几日的详细情形,两人都只说恶徒已退,从此金盆洗手,不会再出来作恶。既然身为肉票的苦主都不愿深究,官府中自然就此了事。赵老爷虽官高位显,也不愿多沾染那些江湖仇杀,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眼见儿子完整归来,身体未受什么损伤,已是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