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小贼听了关大少那席话之后气得是不怒反笑,打个哈哈便再飞一脚,他脚下不停,厅中自然不断响起『喀嚓乒乓』之声,转眼间厅中的桌椅摆设碎了一地。
几个下人待要去救,无奈年纪老迈,动作俱都慢吞吞的,哪里赶得上那小贼的敏捷,关大少是顾了这边顾不得那边,每碎一样东西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到了连最后一个老旧的花瓶都被打破的时候,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带著一副惨然苦相发出重重的喘息。
嘴里是骂不出了,他发颤的手指还是指著那个小贼,那小贼却嘻嘻哈哈的笑道:「你这人还真奇怪!只不过踢烂你家主人的一张椅子,你便骂得那么难听,反正是要被你骂,我就打碎所有的东西,哈哈,真好玩,你现在反倒不骂了,有趣有趣!」
关大少颤抖了一会,眼睛恶狠狠的盯著那个小贼,却仍是说不出话来,只把手伸到腰间拿出那把小小的算盘,他眼中又似冒火、又似含泪,飞快的拨动著算盘上一颗颗珠子,随著数额的不断增加,他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竟是白得发青,一口气顺不过来,身子一软,险些就地晕了过去。
一众下人随著老管家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乱糟糟的劝了起来,那小贼看他如此情状,又笑了半天才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出去,临走时留下的嚣张语声久久不散:「这次主人不在,本少侠就饶了你们!本少侠下次再来,叫你家主人给我准备好银票!否则──鸡犬不留!!哈哈哈……」
第一章
凄风苦雨,草叶凋零,正是深秋寒夜,一个陈旧破败的宅院内隐约传来似有若无的咽呜之声。偶有贪恋秋色却被大雨阻拦行程的外地游人经过,都忍不住心中发毛,胆小些的早已抱著脑袋拔足飞奔了。
佳因此地本是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住有如此破落的人家实在大大的不合常理,那闻若鬼哭的怪声更令人惊心动魄,直如身入幽冥之界,不在阳世之中。
一片模糊的雨幕深处,慢慢行来一个身形佝偻的影子,颤悠悠的移进那扇老旧的大门之内。又过了半晌,院内才亮起微微灯光,一个老迈的声音远远传出:「唉,少爷啊,你又不肯点灯?你也真是……人都病了,还心疼那点灯油钱。」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咳嗽了几下,嘶哑著嗓子回道:「能省一分……咳咳……便是一分了,一想到那日……我就……咳咳……」
那老者叹了口气:「少爷,老奴这回可对不住您了,那灯油钱也白省了……老奴看您的病拖不得,就瞒著您……那个……抓了几副药。大夫是个好人,看老奴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药都帮老奴煎好了,少爷啊,天可怜见,这煎药的柴火还是省了些的……」
那年轻人『啊』了一声,随后传出『彭』的一声闷响,先前吓得路人魂飞胆散的咽呜声又再响起,却原来是个中年女子低低哭泣的声音:「少爷,您就别乱动了,病还没好,又撞著头了,您就依著我们好好休养吧。你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你这副样子,我这心里怎么好过啊……呜呜……」
那年轻人痛呼了一会才喘著气开口:「药……抓药花了多少银子?」
那老者道:「不多、不多……您就别管了,安心养病吧。若您再不吃药静养,大夫交待过老奴了,病情加重便要给您上门出诊,这诊金嘛……」
年轻人又『啊』了一声,嘶声道:「万万不可!咳咳……我这就吃药,拿来拿来!」
之后是喝水的声音、吞咽的声音……老者待那位少爷吃完药,才又颤颤巍巍的开口:「少爷,您看是不是……请几个护院来?那小贼可是留了话的,还要再来,一次便把您气得病了,二次那还了得,少爷啊……横竖是个赔本生意的了,咱们还是花钱消灾吧。」
那年轻人发出一声大叫,便像是病情都吓好了几分:「不行不行,请护院得花多少银子啊!」,勉强坐起身来抓过件物事飞快拨响,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算起帐来,「请一人就要多一人的口粮……加上四季衣裳、生病了还要抓药……万一被小贼打成个三长两短,还需照顾他们的家人……啊,不可不可!这岂止是赔本,简直血本无回,若做了这笔生意,我关天富真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了……」
他这番反应委实太过了些,把他从小照顾到大的老管家和奶娘都被他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房中立时静无人声,只余那些无辜的算盘珠子还在上下击打、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