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少嘴唇动了一动,立时又紧紧抿住,脸上的神情暧昧难明,似喜还悲,又颇有些犹豫不决之意。
朱正昭一直凝视他面容,迟迟得不到他的回答,眼中所见渐渐变得模糊一片,数日来的委屈怨恨终于决堤,手腕一翻便现出那把匕首:「你好!你竟没有一个字可以对我说!那便再不用说了,我们今日就死在一处吧!」
他扬起匕首抽身就上,立在一旁的三人都吓了一跳,黄凤与杜剑横赶紧拦阻,一个冲上去牢牢抱住他的腰、一个使劲掰开他的手抢下匕首,赵思齐也大声劝他不要冲动行事。他此时哪里听得进去,只凭一口血气拼命挣扎,四人间登时闹哄哄的乱成一片,反倒把关大少撇在一边了。
猛然见著了朱正昭,关大少本就心烦意乱,几人再这么一闹,他更是头痛不已,待到房里响起「砰当」、「乒乓」之声时,他终是提起中气大喝一句:「住──手!」
说也奇怪,他这声大喝下来,凶暴不已的朱少侠立刻停止了挣扎,那两人齐齐松了口气,也同时放开了手。
关大少长叹一声,一双眼万分温柔的看向了朱少侠,嘴里轻轻的说了几个字:「阿昭,过来。」
只见朱少侠眼眶一红,瘪著一张嘴奔了过去,关大少两臂一伸,他便像只听话的小猫般主动钻进那个温暖的怀里。
关大少摸摸他的头发,再摸摸他的脸颊:「……你瘦了。」
就这么两个小小的动作,一句平常的话语,朱少侠却「呜」地一声哭了起来,忍到现在的眼泪全都倾泻而出,一颗脑袋只管在这狠心人胸前粘来蹭去。
关大少轻抚著他这颗很不老实的脑袋,又叹了一口气:「阿昭,你可知你一己之私,给旁人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我之间只是私情纠葛,奈何你生在皇家,你的皇帝老子太子哥哥都是放不过我们的,连带许许多多无辜旁人也跟著遭殃。」
朱少侠抽了抽鼻子,从他怀里发出粘腻之极的声音:「我要跟你一起……这些日子……我好想你……我想的都是你……」
关大少只得继续叹气:「你可知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这且不说,就算我是女子吧……眼下你的太子哥哥也查得差不多了,我关家富可敌国,比你朱家的国库还要丰盛……君王榻枕之旁怎可容我这等人酣睡?阿昭,你难道真的不明白?」
朱少侠抬起头痴痴看著他,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嘶哑著嗓音大声叫道:「我不懂!我不想明白!我只想跟思齐哥哥一样,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天下人都可做得的事,为何我一个皇子却做不得?那我宁愿不要身在皇家,我只要做个普通人!」
关大少只是苦笑,竟不肯说半句安慰话,反倒推开他身子,与他面对面的正色言道:「可是你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姓朱啊。自从你在你太子哥哥面前提起了我,他就开始查我关家,我那时起便注定这辈子不得安生了。关家百余年来都是韬光养晦,当家人个个吝啬刻薄,六亲不认,从不热情待人,为的只是不拖累身边人。我要对其他人好,就不能对身边的人太好。阿昭,你若要跟我一起,不但要舍弃你皇子身份,还要一辈子都提心吊胆亡命天涯。你现在太小,怕是还没有想好,日后怨我恨我,我又当如何?」
这个皇子的身份,朱正昭倒是舍得,宫廷之内步步惊心,他许久之前便有了尽早离开的念头,他舍不得的只是父皇和太子哥哥,世间只有这两个与是他血脉相连又一直宠他爱他的人,说舍就舍,谈何容易?
他这厢犹豫了一会,关大少却是心中慢慢发凉,面色不变,只伸手在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他凝神一看,竟是幼年时母后赐给自己的那枚束发玉环,自落在关大少手上之后,他就再没有要回来,心中当它是定情信物般送给了关大少。
这般重要的定情之物,关大少竟要退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子也发起抖来,两只手猛往后缩,决不肯把东西接在手里。
「阿昭,与其你日后后悔,不如现在就了断吧,其实你我也并未有过如何刻骨铭心的纠葛,你不过是一时的年少轻狂,我亦不过是寂寞之中的一点意乱情迷,动心之浅淡本只如蜻蜓点水,何来什么不离不弃的生死追随?只可笑这点小小涟漪连累了太多无辜之人,我关天富这番可是罪孽深重了。」
关大少语声平稳柔和,竟似无一点起伏波澜,一旁的杜剑横与赵思齐两人却知并非如此。两人都是过来人了,哪里听不出关大少黯然销魂、心灰意冷的口气,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赵思齐已是对那朱少侠连连打起眼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