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却连个亡人都不曾抛下,光是这份侠肝义胆,贞白亦是动容的,否则自己也不会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地灌药。
这个人,许是值得她救一回。
她搁下汤勺,在瓷碗里碰出轻响,淡淡道:“尸体送去了县衙,等你能下地了,再去认领吧。”
修士双眸紧闭,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再无动静。
此时包子铺老板寻到客栈,想请贞白前去瞧瞧王六的尸身。县衙那边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断王六是滑了脚,脑袋磕在了石壁上,摔死的。但毕竟死在乱葬岗那鬼地方,包子铺老板才特地来请贞白走一趟,加之王六即将下葬,都需要请道士来择吉地。
贞白本想拒绝,就见对方掏出钱袋奉上,正是昨日王六媳妇儿摸出来的那一包。
她至出世以来,就一路穷困潦倒,连玉佩都给抵押了,若是手边再无银钱,兜里那几个钢镚儿只够再续一日房钱。所以贞白即便不修此道,还是斟酌须臾收下了,临走前在修士心口压下一道符,便跟着包子铺老板出了门。
踏入王家小院,就见一口黑棺停在堂屋正中,妇人一身丧服跪在棺椁前,潸然泪下,哀默憔悴。
她麻木地往盆里丢着纸钱,动作滞缓,哪怕火舌舔到手指,也仿佛毫无知觉般。
那模样,着实可怜凄惨。
贞白冷目一扫,视线停驻在墙角一簇青竹上。
深秋之际,这竹子未免太过繁茂。
贞白略一深思,想起初次在县衙见到王六的情景,他被杖责扔出大街,恰巧挡住贞白的去路,那一瞬她分明在此人身上捕捉到一丝阴气,所以站定未动。之后又听闻说他失踪女儿托梦,贞白则以为他女儿香消玉损,化了阴灵寻回来,让自己父亲前去找寻自己的肉身。
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贞白抬脚迈过门槛,进到堂屋。
妇人抹掉泪,撑着棺椁一角,有些吃力地起身,顶着张伤心过度的脸相迎:“道长。”
贞白向来不会安慰人,只道了句节哀,便绕到灵前,探了探死者,就如官府所说,除了头部撞伤别无异样,只是……
贞白目光一沉,转头问王六媳妇儿:“院子里的青竹长青不败么?这都深秋了,也不见一片落叶。”
包子铺老板闻言,凑出门一瞧,难掩讶异,频临寒冬,四处的花草树木都逐渐枯黄凋零,怎王六家这堆还郁郁苍苍生机蛊然,仿佛正值春盛。
妇人道:“说来也怪,原本这竹叶都快掉光了,谁知一月前的某天,突然冒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