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传来橹声,由远而近,一声,两声,慢而稳,于清晨山谷间分外悠长,薄雾间中飘来竹枝词,清澄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婉转似山回路转十八弯: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橹声,歌声渐近。一叶扁舟自江面顺流而来。船头立着一高一低两人,高的乃是一名白衫秀士,头戴一顶白帻巾,腰系一条蜀绣牡丹银带,脚蹑一双绣金牡丹黑丝履,端的是剑眉星目,神清气朗。矮的是一个十一二岁小儿,书童打扮,青色短衣,裹腿白袜,蹬着双缠带行旅芒鞋,身背书箱,却无琴剑。圆脸白净,双目浑圆,目珠乌漆乌漆,唇红齿白。此时正婉歌竹枝: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小少年歌声清澈悠扬,却似只识其词不解其意,听不见半分哀婉。
船家停橹起蒿,将船撑至岸边停下。
"官爷,前头便到了。"
"有劳老丈。"书生捏了十几个钱交与船家,作了一揖,领着小童下船上岸。
船家眼见二人入林,只嘀咕着:"这身行头入那林子,须不怕荆棘。"
"师父何苦作这身行头走山路?"书童冷眼觑着自家主人第十一次为长衫绊倒,终忍不住出口嘲讽。
老林倒也并非不见天日,只是老树颇多,参天者不乏,灌木亦密布。菖蒲横生,倒刺刮人。小童手持小镰,开山劈路,只是路高只限自身长,身后书生呼叫连连,面颈皆伤。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书生强笑。
“也须是块好玉。”小童依旧严格扫除划定范围内的杂草。断草弥散芬芳,初阳渐长,林叶掩映,日光明灭拂面。看似旅程愉悦,疲劳兼伤痕与时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