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引起了哗变……我现在只感觉到窝囊呀!战场上不能展开手脚,而在城内,大家为的全都是这些事。
「有些时候,我甚至感觉到:对封国这场仗,其实是我们败了,却是败给了自己。战场上敌手没有杀死我们,我们也许终将死于自己的手中……」
何以战?孙子兵法开篇就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现在是令行不能禁止,如果为战?我们犯的是大忌!兵者,决胜之道不在战场,而在自身。
是呀,风毅都说对了,当我看见杨文默端坐在巡抚衙门正堂的那种飞扬,我就知道,他活不了了。果真,当问到新州兵变起于何人时,大堂之下有人问他,如何处理喝酒闹事之人,而杨文默本着大郑军令,义正词严的说:扰民者,杀无赦。堂下之人是一个总兵官,他平静的回答那人已经被陆风毅大人以军法处治了。但是杨文默却不甘心,认为这次闹事,已不是单单扰民,而是反叛之罪,这可是祸灭九族的。果真,如此一句如同炸了马蜂窝。就看见外面有两个人抬了一个大木盘,用白布盖着,但是上面那斑斑的血迹,让坐在杨文默身边的我当场煞白了脸。
这个时候,风毅就站在我的身后,他伸手挡住了我的眼睛。
「那是什么,」我虚弱的问。
「人头,是昨天闹事的那几个人的人头。」风毅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一样。
「杨大人,这就是昨天闹事的人的人头。杨大人,您原来是兵部的大人,现在又是新州的父母官……」说完,就听见扑通一声,他跪了下去。「请杨大人给我们指条活路。」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杨文默有些不知道所以然。
「咱们兄弟一直等着朝廷的军饷,等了这么久,结果一个铜子都没有。跟着陆风毅大人出生入死,原想着战事一结束就可以筹点银子回乡种地去,可谁想到,不但军饷发不下来,就连自己的弟兄也是每天稀粥苦汤的熬日子。就这样过也就算了,但是一连几天,我们这是死了十个弟兄了。大人,战场上,我们谁都不怕,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咱们出不来这口气呀。大人,您这来了,可曾带了军饷银子?」
「说什么话颠三倒四的,军饷那是户部的事,我现在是新州巡抚……」
「行了!」另一个高尖的声音的人,叫了起来:「别他妈的跟他废话,听他说的那叫人话吗?什么祸灭九族,什么军法处治,反正在这里等着不是饿死,就是为了点吃食而被巡抚大人打死,左右是死,还不如索性就反了,抢点金银什么的也好过年。」
「对,反了,就反了……」
堂下已经乱成一团了,都在喊着「反了,反了」。人到了没有饭吃的地步,是什么也无法约束的了。风毅所说的野兽,就是这些吧……
风毅挡住了我的眼睛,可却挡不住我的耳朵,我们身处在说不出的混乱中,我和风毅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样看着。现在他们就像已经出动的野兽,稍微触动,就会被噬咬得筋骨不剩了。
「杨文默,我一直没有问清楚:是你自己想来,还是谁举荐你来的?」
他就像一只活泼的鹿,还没有明白世上肮脏而复杂的陷阱;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身后,站着的,就是推他进去的人。
「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当我终于奋力把风毅的手从我的眼前拉开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把钢刀砍落了杨文默的头颅。那颗头直直的飞了上去,而血喷出来,染红了整个大堂。我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的那颗头,一直到它落下来,落到了地上,而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看着前方,没有了焦点。
他会死不瞑目吗?
如果,如果我昨天一早就强行升堂询问新州兵变,那,那个像鸟儿一样飘飞的头颅,就是我的了……
整个衙门顷刻间成了修罗场,京里带来的那些人有的甚至连剑都没有出鞘就被人砍翻在地。有的人打了很久,终究因为不能抵御越来越多的兵士,力竭身亡。
林峥他们还是走了的好呀,不然如何逃过这场杀戮呢?
这是我最担心的。从昨天看到街上的那些士兵开始,我对这里就已经失去了信心,他们是一群饥饿的狼,见人就杀,见人就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结……
这是他们的错吗?不知道。这是我们的错吗?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没有了思想,仅能让风毅拉着我,从后面走了出去,看来,他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切。我们闯过了很多的危险,终于骑马到城外的时候,才发现林峥他们已经成了一堆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