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桌上明洛瞧见了,气的直咬牙,对着明沅歉意一笑,把自个面前红脂满壳的醉蟹盛在小碟子上头推给她:“六妹妹尝尝这个,上回你便没吃着。”
明沅拿小银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因下去再饮椒叶酒,澄哥儿往那桌上一扫,他的姨娘也该坐在那儿的,心里一恍神,明潼转头问他功课,他便没立时就答,纪氏睨了女儿一眼:“年节还不叫他歇,已是天天到亥时了,他又不是铁打的,吃年饭,再不许说这些个。”
明洛给明沅赔小心,张姨娘瞧在眼里,半侧了身子只同安姨娘说话,两个都不搭理苏姨娘,只彼此说的火热,纪氏眼睛一扫,碰碰碟子,把她跟前一碗鱼ròu赏给了苏姨娘。
苏姨娘受得这番磨搓,早把性子磨平了,受这句刺也不反口,她关在院里无事可做,自个儿腌些酱菜,闲下来就拈针动线,不独给沣哥儿明沅两个作衣裳,也给纪氏做了身黑底素面绣挑金桃花的元缎袄裙。
趁着年里奉了上去,小莲蓬捧了裙子说了一箩好话,凝红捧过来摆到案上,纪氏伸手一翻,见着用的是揖线针绣的桃花纹样,笑一笑道:“她还怀着身子,哪作得这活计,你们竟也不看着。”
“原就是姨娘给太太的孝敬,咱们怎么也劝不住,姨娘原说要绣个满幅桃花的呢。”这却是元缎上头绣出来的,元缎便是黑底子的素缎,织的流水一般,用这个做衣裳裙子,最见绣花功夫,这一条裙子,底下一圈儿缠枝桃花,每幅还有连枝纹样的团纹,倒似落英,光是一朵桃花瓣就有浅红深红金丝银丝五六种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了。
纪氏的年纪再穿粉桃花并不相宜,可拿元缎一压,便只见华贵了,她心里满意这裙子,看着针角花纹都是用心做的,寻常见客也能镇得场子,笑盈盈一点头:“劳她费心了。”
妾室们孝敬也是寻常,纪氏知道她求的是什么,不过是想着能出来,关也关得够了,她原来就身子沉了,便出来也翻不出浪来。
纪氏原也没拿她当一回事儿,她自家有了儿子,底气更足,这些个妾哪一个能翻出天去,见苏姨娘确是乖巧知事,知道缩了脖子不抬头,想着丈夫没几月就要回来,先放了她出来,大面上也好看。
“你们姨娘若是身子好些,便出来走动走动,窝在屋里身子都坐僵了,往常串个门也能乐一乐。”又吩咐了琼珠:“难为她做这些个活计,往我匣子里捡一对儿金顶玉石榴簪儿给她,叫厨房今儿给她多加一道水晶鹅。”
小莲蓬大喜过望,赶紧蹲礼谢过,这却是允了请安的意思,不独允了苏姨娘往上房请安,还能到别院里去串门,既能串门,就是能见着沣哥儿了!
回去告诉苏姨娘,她先是笑,偶后又红了眼圈,拿帕子按了眼睛,小莲蓬点上香叫她给观音上柱香:“可算是解了禁,往后姨娘的日子就好过了。”
原来苏姨娘只觉得请安是件苦差,老清老早爬起来,穿戴得当往上房去,耳房里头一立,到脚酸了才轮着进去说两句奉称话,真把她外放了两年,回来了请安竟也是件美差,旁的不论,总好见一见儿子女儿。
纪氏既有意放她,便给明沅定下日子来,每一旬带了沣哥儿去看苏姨娘一回,沣哥儿原来陌生,再后来便知道到了时候要去落月阁,他跟亲娘还生份着,却把安姨娘吊了起来,加了倍的对他好。
安姨娘养沣哥儿原就是给自个儿当依靠的,也正因着她养了这个哥,连带着下人都待她更敬上三分,更叫她一门心思都想着怎么把这个哥儿养住了。
苏姨娘回来时,她忧心纪氏让她把孩子还回去,等苏姨娘又被关,她心里这块石头才落了地,一味的巴结讨好纪氏,伏低作小处处顺她心意,想让纪氏念着她一贯小意,就此把沣哥儿记在她这儿。
可她使了这许力气,把沣哥儿从一岁养到四岁,纪氏还是半点意思都不露,这会儿苏姨娘又要出来了,她怎么会不急。
连带着把明湘的事都先按下,只拘了她作针线,不再往姐妹中去胡闹,那一树梅花的花灯,也叫搁到后院里去,算作是给沣哥儿玩的。
明湘原来就没摆在心上,倒是院子里头几个小丫头子自来没见过这样的灯,因着年节日日点起来,还是银屏说一声太费蜡烛,安姨娘才叫把那花灯收了,总共也才点了两日。
沣哥儿闹着要点,安姨娘咬牙允了,专点给他玩,玩得了再把这些蜡烛收起来,她最是节俭不过,得了沣哥儿那份子月例,娘家日子更好过,这会儿苏姨娘出来了,怕她指谪不是,通身给沣哥儿换了新的,连袜子都拿洋布做了,自家的女儿身上却还是那几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