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一奇,就见明湘拿出个荷包来放到她手里头,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银票:“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把这个给我?”
明湘轻轻叹一口气儿:“我思来想去,托谁都不比托你安心,这些个是补贴给我姨娘的,我出了门也没有三月两月就往家跑的,这些个先应付一段时日,你看着果是用得上的,再给她送去。”
明沅见她面上不悲不喜,知道她是怕这些银子给了安姨娘,她下回又接着要,这是救急用的:“你自个儿怎办?”
里头的银票俱是五两一张的,点一点也有五十两,明湘还真没存下多少现银来,纪氏给她办的不过是公中该出的一份儿,她可不似明洛,有张姨娘替她打理,明洛的嫁妆,算起来得比她厚上一小半儿。
明湘又爱画,手上那点银子全叫掏空了,安姨娘不说补贴她,恨不得从她这里再刮两层去,光靠着纪氏给的,虽不少,可真要用起来,也不凑手。
“不过是些打赏的银子,比着前头那个来,总不至一时就把我掏空了,太太每人给了一百亩地,两间铺子,这些个总是能盘出钱来的。”
明沅听她都打算好了,也不再言语,接过来收到妆匣下面:“我知道了,这银子我可不按点给,甚时候急用了,甚个时候才给。”最好是不给,安姨娘见了银子就跟水蛭见了血,不到吸饱了甩也甩不脱。
明湘放下心中一桩事,转头又去办端阳节的节礼来,她还是头一回独自办节礼,原来姐妹们彼此商量着,有错漏处彼此补一补也就齐全了,这会子她一个来办,便小心着写了单子,一样样的勾画了去,端阳糕雄黄酒,还有要戴的八宝群花蜘蛛豆娘排糙蜥蜴,除了自家要用的,还得一家家的分送。
端阳节的节礼还没办下来,纪氏先备了奠仪送去詹家,收得着尸的收不着尸的,俱都一气儿落了葬,族中无人主事,只有一个詹老太太还能出来顶门户,抱着最小的那个重孙子,披麻带孝的出了殡。
如今这个孩子便是十亩地里一根独苗了,他年纪还小,戴得重孝,自家还叫个老仆抱着,一样样教他摔瓦捧盆,这时候相熟的生疏的都来了,他便挨着个的同人回礼,一张小脸煞白,只捱得会子,就叫人抱了进去,怕他年纪小撑不住。
纪氏派了管事走这一趟,回来就叹:“詹家也是不易,到这会儿了,那孝棚还起的一殿三卷,下了隔扇搭了牌楼鼓手棚,丧事倒是办得风光了。”
活下来的还能替死的作些甚,杀人的令是圣人下的,也生不出报复皇帝的心来,又是一家子女孺,能办的也不过是把丧事办的风光体面些,总要叫人知道詹家是忠心的。
纪氏听见了长长叹一口气儿,詹家事后不曾来纠缠,一来是没有精力再纠缠这些个事,二来是这时候也不能得罪了颜家,若真咬着明洛不放也不是不成,退亲的时候说明白了,那是逆贼,后来不是了,退亲的文书上头虽写得含混,却有两句说是自家不配退的亲,如今配得起了,官司也还有得打。
在这当口,把这桩事闹出来,会怎么断?明洛说不得就还是詹家人,也不必吹打着进门了,抱着牌位行过礼,从此在詹家守活寡。
退了亲一声不吭,那便是人家厚道,詹家既厚道了,纪氏也要投桃报李,只这回报也有讲究,不能叫别个还当她们是亲家,往后明洛的婚事更没个着落了。
旁的是不能给了,也只银子能多给一些,抬了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上祭,送去的时候只说纪氏同詹夫人相厚,也算是尽一份心,灵堂前停的满满当当,有一抬二抬担了来了,也有十多抬送来的,纪氏给的这份银子委实不少,詹家此时也不是咬牙硬挺着充骨气的时候,接了银子谢过一回,又分些冷饼算是回礼。
大堂里这些个灵都停不下,砍了一半的本来就是身首异处,专请了人来,把一颗颗头对上了fèng起来,有找得见的,也有找不见的。
菜市口那许多人,詹家的惨事传的满城皆知,听见传旨的说是拒逆,那一片嚎啕听者伤心,一家子俱都死透了,往后未嫁的姑娘也结不着好亲,几个媳妇里头倒有家人想要接回去的,心里也有愿意的,这么阴森森的大宅院,谁还肯住。
全叫詹老夫人给打了回去,从此生是詹家的人,死是詹家的鬼,能过继就过继,不能叫这一房房的断香烟。
遭了这样的祸事,娘家不来的便罢了,左右也无处可去,那娘家肯来接,詹家不肯还的,又怎么不带着怨气,此时跪出来一个个都面色青白,没人男人撑场面,老太太又久跪不得,便是几个女眷跪着烧纸,请得一干僧人念经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