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原来从来关心这些,可丫头们平日闲聊也是听在耳里的,这会儿慢慢思索,竟也想起来些,问了六出又问玉絮,知道玉絮也只有姐妹,没有兄弟,玉絮是里头最大的,叶文心叹了一声:“平日里竟没在意,也该让你们节里放假回去的。”
她是见过沈氏行事的,沈氏跟前的大丫头,年节里有假不说,还会赏下东西去,这事儿原是瑞叶在办,如今她自行过问,又不相同,不过寥寥数句,六出脸上泛红,连话也多起来。
琼瑛皱皱眉头:“这些事怎么好污了姑娘的耳朵,连姐妹相争都说出来了。”一面说一面就笑着责怪起六出来。
反是叶文心睇了一眼过去:“你也别小瞧了她们,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家里头没姐妹,只一个弟弟还淘气的很,平日里也不知道怎么跟表妹们相处,听听这些也是好的。”
天色渐暗,礼花蹿天,千株万架的紫葡萄,玉珠倒悬的水晶帘,从凉亭里远望出去,几个丫头俱都看住了,烟火映得人脸红黄白绿,叶文心两只手叠在一处,从食盒里取出寿桃来,立起来捧在手心,为母亲祈寿,只盼她的病赶紧好起来。
放了烟火又是有弟子武剑,热闹不休,西城门今日还放晚了宵禁,有人早早回去,自有人通宵达旦,宋老太太年岁老迈,不堪热闹,吃了张老仙人分下来的寿桃,便叫人往后来请叶文心。
这派来的人,便是宋荫堂了,后殿此时已无女客,他却还是过了门就不再往前,差了小道童过来相请,手执着黄布油伞,在门边等候叶文心,她遮了半张脸,已经知道是叫太子碰着了,天上不过落些雪沫子,还是把她半边身子掩了个严严实实,不必戴兜帽,别个也瞧不见她脸上的伤。
黄布油伞虽大,却是一大半儿都罩着叶文心,宋荫堂大半个身子都落了雪,雪沫子星星零零落到他头发上,一半头发是黑的,一半头发倒成了白的,叶文心眼儿一扫,嘴角露出点笑意来。
宋荫堂也侧身冲她笑一笑,伞往她身边又倾了倾:“表妹仔细脚下。”
琼瑛跟在后头大皱眉头,六出却捅了捅石桂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要是咱们姑娘跟了表少爷,你往后也不用挪地方了。”
石桂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可不敢说,姑娘是要选秀的。”老太太不再提宋荫堂的亲事,也是在等着叶文心的缘故,要是落了选,再行婚配也不丢人,若是私下里定下,那便是藐视皇家了。
今儿这事儿还不知道琼瑛回去会怎么跟冯嬷嬷说,石桂抿了嘴儿不说话,叶文心要是真能不进宫,嫁给姑姑当儿媳妇,在这个时代看来,已经算是一门好亲事了。
她往前两步搭住了叶文心的胳膊,扶着她过了门坎,叶文心披了斗蓬暖烘烘的坐在围屏里头,这会儿叫风一吹,还真有些冷,脸上叫碳火烘得发烫,风一过身,倒有些头疼了。
石桂扶着人往车边去,这会儿宴还没散,也有三三两两退席的,多是带着姑娘的夫人太太,彼此打个照面笑一笑,就算是别过了。
叶氏要侍候宋老太太,虽挂心侄女,却不好开口,又是落雪又是天黑,道上很不好走,车前挂着灯笼,那光圈儿一晃一晃,晃过了青砖道,又晃过了西城门,叶文心靠着车壁,人有些昏沉。
因着落雪,便不叫丫头们在后头跟车,坐在车外搭的板上,石桂六出两个挨在一处,里头递了件衣裳出来,却是叶文心的斗蓬,她声音恹恹的:“你们两个盖着些,别冻着了,外头天冷呢。”
石桂知道她也有笼络人心的意思在,却还是把衣裳裹得牢牢的,雪下得虽不大,却是湿寒透骨,这么一路吹着回去,可不得病。
六出石桂挨在一处,心里怎不欢喜,一人一边压住衣裳,背靠着车门,马车却忽的停下了,赶着马退到一边,避让着让太子仪仗先行。
太子出行自有开道的,他身上披着大裘,手里还抱着手炉,石桂借着车框当着身影,抬眼望过去,竟是个略有病容的年轻人。
在纪家也曾见过睿王,这两个摆在一处哪里像是嫡亲的兄弟,等人再近些,赶紧垂下眼睛去,石桂坐在外面,虽低了头,却分明感觉到太子的目光在她跟六出的身上打了转儿。
回去时已经夜深了,叶文心拆了头发便说头疼,厨房送了热姜汤来,一碗姜汤下肚,手上脚上都暖和了,六出吃了半碗,说是怕夜里起夜,琼瑛又叫她再喝半碗:“你要是着了风寒,过了病气给姑娘可怎么好。”
石桂“咕咚咕咚”三两口把一碗红糖姜汤全喝了,身上微微出汗,回屋里的时候,九月披着衣裳:“张老仙人甚个模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