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竹石菊年岁摆在那儿,一看也明白过来,原本就要买的,长命缕配在身上,三个一道结伴回去吃五毒菜。
这会儿银鱼正肥美,金陵城里每到端阳家家都要吃五毒菜五毒饼,天色又好,又有一食盒的点心鲜果,淡竹拍了巴掌:“咱们往花园子里去罢,这会儿紫藤花开得好,咱们就坐到紫藤架子底下,吃酒剪福字。”
叠彩剪福算是端阳节里讨个好口彩,石桂取了一叠彩纸搁在绣箩里头,抱起小黄狸,把它也一道搁在里面,带它一道出去玩。
一个提了食盒,一个抱着绣箩,说说笑笑要正往门外走,迎面碰上了锦荔,她眉头一蹙,顺手就把手里的托盒递给石桂:“你往至乐斋跑一趟,这一份是给堂少爷的,家里还等我吃饭呢。”
这分明就是她的差事,石桂今儿轮休,这才想着要逛园子,点心碟子都分装好了,偏偏锦荔递了东西甩手走人,家里人说的自然是高升家的,说完了昂着头走了,气得淡竹从鼻子里头“哧”出一声来。
“就别理会她,把这东西还摆到她房里去,谁的差事谁办,叫她急去,春燕姐姐问起来,有她好果子吃!”院里哪个不知道堂少爷没钱,往他那儿跑腿是再没打赏的,一样是跑腿的活计,也分热门冷门,宋勉那儿就是无人肯去的累活,路程不远不近,一个铜板都没,锦荔怎么肯去。
“这是太太吩咐的差事,给的还是堂少爷,她敢这么塞过来,就是打量我们不敢呢,就算春燕姐姐要罚,也是咱们一道挨罚。”石桂安抚住淡竹,淡竹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可凭白替锦荔跑腿,心里怎么也不得劲。
淡竹噘了嘴儿不甘心,心里把锦荔骂上十来回,石桂推一推她道:“你们俩先去园子里头等我,把吃食带了去,我立时就来寻你们。”
托盘里头是五毒艾糙,一碟子五毒饼儿,还有几张剪成红葫芦的彩纸,石桂一路往至乐斋去,宋勉站在窗前读书,石桂回回来都在节里,是以回回都遇不上书僮,托盘里头摆了五六只粽子,一只剥了半边皮儿,已经咬掉了一半。
宋勉抬眼的功夫也看见了石桂,冲她一笑:“今儿又轮着你跑腿了?”回回节里都是她,想必是个好差遣的,上回又见她干娘打她,虽是见天把笑挂在脸上的,只怕院里也是受人欺负。
也不急着拿托盘,反捡了只ròu粽子,自个儿那一只也只剥了一半,给石桂的却把粽子叶都剥了个干净,递给她道:“你吃罢。”
石桂眨眨眼儿,厨房里送到宋勉这里的粽子还真是不一样的,上房的丫头们都是小肚肠,拳头大的一只哪能吃得了,便都裹得尖尖的,里头ròu馅足了,这些小姑奶奶们也吃不了这许多米。
给宋勉的又不一样,拳头大一只,一块大ròu塞足了,还得笑话一回,说他乡下人肚皮大,凭给几个,他都能吃得下。
石桂盛情难却,拿在手里咬上一口,宋勉还给她倒了茶,看着她斯斯文文吃着,倒跟咽不进似的,这才回过神来,她早已经调回了叶氏的正院,哪里还会短了吃的,倒有些面红,石桂便道:“跟几个姐妹凑了个小局,怕吃得多了,到那儿就吃不了了。”
她如今再不是小丫头打扮了,人比旧年高了几寸,一条撒花绿裙子,腰间缠着桃花红的腰带,虽还梳着双丫,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么一笑,宋勉又想起上回看她光着脚,脸上越加烧红:“那你赶紧去罢,别叫她们等你。”
石桂应了声,手上拿着粽子退出去,想着宋勉连个陪饮雄黄酒的人都无,又再回转来,宋勉诧异的看着她,就见她拿了两个茶杯出来,浅浅倒上雄黄酒,闻着一股子辛辣味儿,自个儿先端起来:“祝堂少爷金榜提名。”
一杯饮尽了,笑嘻嘻转身走了,反是宋勉怔忡了好一会儿,这才举起那杯子来,舌尖沾着一点儿,再没想到这酒竟这样辣,也是一口饮了,想一想轻声道:“祝你早日回家。”
石桂拿着粽子找到淡竹两个,园子里头热热闹闹都是人,一打眼看过去,还都是熟识的,石桂眼儿一扫想寻一寻葡萄,淡竹早已经剥了好一会瓜子,把里头果仁挑出来,石桂老实不客气,抓了一把嚼起来。
淡竹“哎哎”叫了两声,捧着那个小碟儿不肯撒手了,她这样性急的人,偏偏爱把果仁儿都剥出来,再一个个吃,眼看着石桂抓了一把,石菊也跟着伸手,淡竹这下急起来:“统共才这些个呢。”
石桂石菊头挨着头笑,淡竹也不过气上一句,肚里也不知道怎么就藏了这许多事,眼看着一个过去,连人家八辈儿祖宗都能说上来,又推一把石桂:“你可知道,如今你干姐姐那块地儿可成了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