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郎便带了黎叔回去,把樊娘进了衙门后宅的事只字不提,吴大舅跟吴夫人两人俱不知情,只怕知道了又要惹出事来,可他既当面骂了那个女人,便知道事情绝无善了,提笔写了信,也不寄给徐老太太,而是直接寄去了徐老太爷案前。
徐老太爷正拍了桌子骂儿子,那江州知府碍着徐老太爷的面子不好直接发落,但实是收到禀报,同僚参他帷薄不修,孝期作乐。
徐老太爷的仕途停在正五品上头,不意生下的儿子们都极有出息,徐大老爷自二十多岁中了举人出仕途便一直官运亨通,天命年纪就坐上了布政使的位子;徐二老爷虽比不过哥哥,却也是一方太守,不想这个小儿子竟这样不成器,打了两个哥哥的名号在外败坏徐家清名。
此时又接到了孙子的信,徐小郎字字句句全占着一个理字,把徐太老爷气得七窍生烟,跑进徐老太太房中,一对老夫老妻吵起架来,几个小辈俱都干看着,既不敢拉架又不敢劝说,听这对年过七十的夫妻当面锣对面鼓,谁也不让谁,先还说着儿子教养的事,越是吵越是没了章程,竟把陈芝麻烂谷子那些个娇妻美婢的事全都吵吵出来。
身边跟着的都是儿媳妇孙媳妇,哪里敢站着听,俱都跪到廊檐下,屏息静气的等着这两个加起来都要两百岁的老太君气消,徐大老爷新讨进门的儿媳妇机灵些,扯了婆母的袖子:“娘,这样吵怎生好,若是不好,倒要先备上大夫的。”
徐家的大夫是个告老回乡的太医,当年还得过先帝御赐的匾,叫徐大老爷请回家专给父母亲瞧病,当下就有下人跑去将他请了来,那老太医也有些年纪了,身后跟着两个徒儿,一个拎了医箱子,一个扶了师傅的手,刚到门口便听见两个老人互揭老底,声音震得屋瓦都在摇晃。
那老太医也不是个脾气好的,吹胡子瞪眼睛:“这是有病!听这个声气不活九十九,把我那御赐的扁砸了当柴烧!”说着拂袖离开,两个徒弟只好又跟在后头,还要叫他慢着些,别叫院里的石头绊了脚。
孙媳妇林氏一看两个还没停下来,便又开口道:“母亲,咱们不如学那御前劝柬,高了声叫两位老人家息怒吧。”
林家一门都言官,林氏的父亲便是御史,徐大老爷的夫人瞧着这个儿媳妇,皱皱眉毛,想要教训她这成了什么样子,想一想又没别的办法,难道真叫两个老人家撕破脸皮,她可是当家人,若真有个好歹,叫徐大老爷丁忧回家,好好的布政使让给别个,回来还不定怎么埋怨她。
因里头关联着徐三老爷的事,心里恨恨记上一笔,当下伏倒在高声喊:“父亲母亲息怒。”她一开口,徐二老爷的夫人也跟开了口,一个院子全是主子们的求饶的声,他们跪着,丫头小厮自然也不敢站,全都跪着。
徐太老爷回头一瞧,跪了一院子,长出一口气,把拐杖捶地:“儿女都债,都是债!”说着扭头就走,那边孙太医的叫小徒弟煎的静心汤已经送到了正院来。
这两个没一个肯喝的,徐大夫人便又差了小厮让那两个小徒弟照了药方分次儿煎上几炉,什么时候肯用了,再端到跟前来。
这一日徐大夫人跟在婆母身后事事小心的侍奉,再不敢有半句逆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徐太夫人自然也气小儿子不成器,可她能说,别个却不行,徐大夫人吃过一回亏,学得乖了,再不说半句,只听她骂完一轮递上茶水叫徐太夫人润了喉咙,再接着骂。
回去便写了信,差了家人送到徐大老爷的任上,信里自然把这个专拖后腿的弟弟骂上一回,又说自家怎么小心在意的侍奉着两老。
徐大老爷焉有不知之理,他好容易坐上这个位置,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政敌可着劲的捉他的错还不及,偏有个弟弟先给他添一笔墨,赶紧写了信给江州知府,叫他不必看了谁的面子,该怎么发落便怎么发落。
徐三老爷头一任的通判都没干到卸任,叫知府判了个思过,既是思过便停了他的差事,徐三老爷到底还没昏聩到那个地步,知道是樊娘的事落了人眼,除了知府,还收到老爹大哥两封信,俱是斥责他的。
他回去就叫樊娘赶紧搬回宅子里去,不能再呆后衙惹人的眼,还携了她手拍了安慰:“这也是权宜之计,先紧些时日,待事情淡些,我再将你接回来。”
樊娘哪里能肯,可她装贤惠装惯了,此时若闹开不走,徐三老爷一翻脸,说不得只好回行院里卖笑,男人两件事最是看重,凭你是天仙妃子也不能动得分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