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店家热一热就好,不是多紧要的事儿。”她不以为意,不想他内疚。
顾临越柔声问:“怎么等着,不先吃?”
为什么他也这样说,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楚凝摇摇头,不回答,觉得这问题不重要,只莞尔而笑:“这给你……”
她将袖里的东西往他手里塞。
可他略一反应,胳膊忽然向后,竟是避开了。
楚凝递过去的小暖炉孤零零悬了空,她懵住,料想到情况,忙解释:“手炉,是和一个妹妹用扇子换的……我抱着有一会儿了,应该没问题。”
知她误会了,顾临越望着她,突然无言。
“是以为你还病着,再受了凉,不好。”楚凝小声道。并不是要怎么样,就想他能暖些。
顾临越又何尝是在防范她,只是本能不想她碰到……自己刚杀过人的手。
宫里那些人他能自如应付,可对她,不行。
他半晌作不出理由,便只好说:“习惯了,莫要和我计较。”
楚凝摇头,还是有点怅然的。
顾临越轻轻抽走她手里的小暖炉,蓝纹瓷身,已被她捧得温烫。
“多谢。”他笑,指腹微微摩挲着炉壁。
见此,她心里重新高兴起来,唇齿间像含着栗子酥,咬字都是松脆的:“不用你谢……”
“要在园里逛逛吗?趁着日头暖。”楚凝心想,反正等着也是等着,热菜没那么迅速。
顾临越还是笑:“我是依你的。”
他的语气那样温柔,温柔得仿佛那夜在眉山亭子里的一切都不是误会,要见面谈婚论嫁的,就是他们俩。
她脸一下便红了些,怕被发现,忙望向远站的九七,随口问:“那他呢?”
“你不想,就不让他跟了。”他说。
若要讲实诚的,楚凝还真不太想九七跟着,他一直黑着脸,那么严肃……就好像他家主子是掉进鬼怪洞窟了,而她是洞里魅惑人的女妖精。
“这样好吗?”她有些过意不去。
“心疼他是不用的。”小小的袖炉在男人葱指间缓缓盘动,停了顷刻,他才接着往后,话中笑意难辨真假有几分。
“不如心疼心疼我。”
顾临越五岁那年,皇后因孪妹薨逝,温善的性情大变,而他更是在八岁时入主东宫,安生的日子没有几年。他忍皇后到如今,不过一个孝为先,可忆起前尘后,才知自己的容忍有多可笑。今生有太多局待他破,有谁愿意年复一年地虚与委蛇?他的隐忍在得知卫松来后便耗尽了。
去寰阁前他命人准备火铳,九七还当他只是要给皇后下马威。他从来都是最理智的。
不想今时,他一改往日冷静。
尽管卫松不过皇后一条狗,算不得上辈子杀害楚凝的元凶,顾临越也再没心情顾忌任何,失去耐性,将人就地处决。
是以,当回到她身边,见她在眼前笑得无虞,他唯一想的,便是都值得。
哪怕自己大限将至,哪怕清楚今生也无法陪她,仍要遗憾……
顾临越不动声色一笑:“难得无所事事,不想别的。”
是难得只和她两个人,无顾念地在一起。
楚凝还在前一句里沉湎,心在胡乱跳,想着要如何“心疼心疼他”,很快就不能照常思考了,索性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便自这片池塘起,沿着回廊过亭轩,闲庭信步起来。两人像有共识,中途倒不是总在没话找话,只间或散谈两句。
比方起风了,她就要问手炉还暖不暖。
经过护栏低的曲桥,他会提醒她慢些走。
诸如此类,多是无关风景,芙蓉纵是极美,当时却也成不知是什么的陪衬了。其实话她是想聊的,可平素里一口流利,到了他那儿,就哑巴得很。
他纯是话少,而她是顾着礼,也踌躇相交过密,怕说多不好,要越了界。
九七没跟着,进了小宴居吩咐热菜。主子情绪一向沉抑居多,和这楚姑娘待着时,竟有了难能一见的轻松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