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指当初不顾她意愿,送她回崔府的事。
楚凝眼睫一颤,撇开目光沉默不言。
他出现得过分突然,退婚的措辞她尚不能斟酌妥,且见情况,似乎并不会如她以为的容易。
小厮正搬来一张镌花椅,懿娘也过来了,毕恭毕敬地称自己有失远迎,望宣王爷见谅,随即使眼色差小厮将椅子置在楚姑娘旁边。
够识趣。
顾昀澈摆了下手,让跪地的一屋人都起身回座,戏楼里的气氛好歹算是缓和了些。
顾昀澈自然而然在她身边坐下。
他的姿态懒散轻慢,那是高位者的底气。
“还请王爷指点,那团扇……”懿娘言辞闪烁,试探他意思。一万两黄金的额面到底不低,她摸不准这位爷心意如何。
“宝扇配美人,自然是要赠予本王未过门的王妃。”顾昀澈笑着,指间轻晃小厮斟来的一杯酒:“还不送来给二姑娘瞧瞧?”
懿娘会心一笑,立马吩咐人去纳起来。
楚凝皱眉,不愉快。她不愿也没想做他“未过门的王妃”,唇一咬,匆匆忙忙就想直明心意。
话正要出口,桌下的手被一把折扇点了点。
她抬眸,便见沈叙白递来一个眼神,暗示她莫要冲动,静观其变。
楚凝沉沉气,稍微冷静下来。
这厢,懿娘想尽法子在招待这位真正的贵客:“咱们这梨园班子出优伶,唱念功夫了得,王爷可要点一折子,助助兴?”
顾昀澈饮尽杯中酒,神情悠闲,望过去:“二姑娘想听什么?”
顾虑自己一开口说出不理智的话来,楚凝敛着纤睫沉默。再妙的戏,她也没听的心情。
在场众人不由捏把汗。
这位尊贵的亲王,再一回被无视了……
只有沈叙白气定神闲,折扇敲着手心:“她不理,王爷知是为何?”
“哦?”顾昀澈扬眉看过去。
沈叙白话中带笑:“我这小外甥女没另外醉心的,只对字画较真儿,崔夫人做那出,人姑娘委屈着,还哄不好呢。眼下王爷出现,未到好时候。”
这是将楚凝的表现磨软了说,听起来只是女儿家骄纵的小性子使然,倒非是摆脸色。不是刻意僵峙,彼此都不至于太难看。
都是明白人。
顾昀澈凝视身边的姑娘,不着痕迹道:“情况略有耳闻,看来本王扯不开脱了,得要寻时日,向二姑娘好好赔一赔罪。”
“小姑娘明是非的,罪不在王爷,恐怕赔了不顶用。”沈叙白模棱两可。
言外之意,是要他出头,迫崔氏折腰。
顾昀澈垂眼笑:“当然……怎能让宣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平白吃了这个亏。”
两个男人世面不鲜,各自怀揣深意与对方周旋,笑却不见欢腾,只觉气闷。有种花梨木制的琴筝,音色甚为厚沉,头尾也不牢靠,压住的细弦随时可能迸断。
当下的氛感,便就如此。
“《双蝴蝶》。”
姑娘家忽然轻泠泠一声,像珠玉碰响,将冻霜柔柔敲碎了。
他们目光皆循声而望。
楚凝卷翘的眼睫抬起,终于同那人开了今日第一声口:“不是问我听什么?就这个。”
她音色清越舒柔,绵而动听,含水的眸子瞧过来,再清透都好似酿着春酒,是男人最迷恋的味道。
四目相对,顾昀澈浓郁了笑意。
他在品,品她的声,她的眸,回味来很是满足。
“没听见二姑娘说的?”顾昀澈往后一靠,眼光尚不舍得从那双美目移开。
“这……”懿娘难于启齿:“二姑娘不如换一折子?这戏与此间时宜……相去甚远呢。”
《双蝴蝶》是古来名戏不假,可素来都是伤悲春秋的娘子们点来盈泪叹情的,此二人皇婚在身,这戏不吉利,怎听得?
“既不答应,何必要问。”楚凝声很淡。
见王爷眼里仍是有笑的,懿娘拿不定主意,思忖相询:“那便来段儿‘柳荫结拜’,如何?”
唱一小出,倒无伤大雅。
却听这姑娘轻柔道:“这段无趣,要‘英台抗婚'。”
她意有所指得过分明显。
懿娘心下一骇,没胆冒犯当事的那位,踟蹰在了原地。
空气冻住片刻,顾昀澈低低笑出两声。
“想听便让她听。”他指腹慢条斯理捻了下唇角:“别说是抗婚,要哭灵要投坟,这戏……”
他特意看住她的眼:“也给本王唱完了。”
楚凝心跳似被攫住,那方薄纱下的面容倏地褪净所有血色。
他是在回应吗?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