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敬扭头望了望门外,淡淡道:“来人。”
门开了,一个小宦官在前,两个小黄门每人擎着一只托盘进来了,进来后将手中托盘放在了桌案上,一只托盘上放着一锅粥,另一只托盘上放着两副碗筷和勺子。
吴邦佐眼睛猛地一缩,他认得那个小宦官,正是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着的。
李彦敬站了起来,接着走到桌案边,从托盘上拿起了一只碗,那小宦官急忙上前要帮手,他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来,那小宦官便躬身退了出去。
李彦敬一边盛粥,一边说道:“这粥是我一早亲自到御膳房熬的,久不做,有些手生了。”
说着,将盛好的一碗粥递到吴邦佐面前放在桌上,接着又给自己盛了半碗。
李彦敬拿起了碗里的勺子,舀了半勺送到嘴里,品了品,叹声道:“老了,不中用了,心也就软了,耐不住家人一通好劝,也禁不住诱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说到这里,望着沉默不语的吴邦佐,招呼道:“吃点吧,味道还可以。”
吴邦佐这才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送进嘴里。
二人谁也没说话,默默地吃粥,不一会,二人手中的那大半碗粥便见底了。
吴邦佐放下碗,坐回了椅子上,静静地望着李彦敬。
李彦敬也望向他,从他的眼里似乎望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微微一笑,“五天前,老夫和首辅一样,都相信随着汉军主力南下,洛阳伪朝会在大军的攻伐下逐步退出河南、湖广,最终据守四川或者南疆,然而,之后老夫接到了一封信,可以说,这封信才真正让老夫下定了决心。”
吴邦佐心中一颤,“谁...谁的信?”
“两江总兵定远侯杨志!”
“什么!”
吴邦佐猛地站起身,突然颓然地坐下了,“他将朝廷援军的路线告知了叛军?”
李彦敬点了点头,“不错。”
吴邦佐眼睛里似要闪出泪花,却生生地忍住了,语气十分平静,“你,得到消息了?”
李彦敬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一早送来的,想必军报已经快要到了。”
吴邦佐接过了那封信,打开急看,突然脸色变得惨白,双手一松,那封信飘落在书案上。
吴邦佐呆滞的眼神随着飘落的信件转向书案,又转向面色平静的李彦敬,喃喃道:“这二十余万汉军没有死在与异族的厮杀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下,你...你们会下地狱的....”
突然,吴邦佐一口气接不上来,眼一黑,身子瘫软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邦佐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了文渊阁偏殿内,边上李彦敬躺在躺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有心没心地看着。
吴邦佐一阵猛咳。
李彦敬眼睛盯着书,“首辅醒了。”
“什么时辰了?”
“申时正。”
“定远侯有句话说得不错,‘是死一个人好,还是死一千、一万个人好,当然是越少越好。正是为了以后少死人,今日才不得不牺牲牛阁老他们’,首辅没有去河南,不知道那里百姓的苦,先是水灾,然后是兵灾,紧接着朝廷收复失地又要清洗为叛军提供便利的人,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必须要休养生息,给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否则,这个天下就真要乱了。”
没有回答,吴邦佐双眼潮润,调匀呼吸,淡淡地说道:“那也不必牺牲掉整个大军,他们都是忠于刘汉皇室的。”
李彦敬听后,愣了半晌,却无法反驳,只好淡淡一笑,“这是洛阳开出的条件,要想保住小皇帝和娘娘的命,这最后的军方精锐必须舍弃掉。”
说到这,顿了一下,又道:“梁王还有他麾下的锐士营、勇卫营也是如此。不过,洛阳方面也答应了,进京前,他会明旨昭告天下,册封当今为福王,封地西安,成年后可以带着娘娘前往西安就藩。至于贾家等勋贵一脉,不会受到诛连,就连梁王府也会保留下来,梁王妃不是怀有身孕了吗,男孩继承梁王爵位,如果是女孩,可以从贾家旁支过继一子嗣承爵。”
吴邦佐笑了,笑得那样从容轻松,他淡淡地说道:“牛继宗败就败在太相信你们这些逆贼了,可惜,贾琦不是这样的人,你以为将他调出京,你们的阴谋就能成了,老夫奉劝你一句,不要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最后一场空!”
一种不祥之兆在李彦敬心里浮起,不过又想起那张网以待的大军,不免心中苦笑,到底是老了,“放心,四打一,没有别的可能。虽说,锐士营是精锐中的精锐,但,如今靠的是谁手中的弹药多,在厉害的精锐,一旦陷入火炮的包围圈,很难承受住如此密集的炮击,对了,梁王还有个词,叫作‘饱和攻击’,想当初,他就是这么一战打溃了靖武侯黄琛的精锐。说来,也多亏了梁王,否则,大汉不可能有如此犀利的火器。梁王是大汉军方的开拓者,更是贡献者,我们不会忘记他所做的一切。”
吴邦佐又笑了,“都说文官狡黠善辩,没想到军侯也这么厉害,这么无耻的话竟也能说得出口。”
李彦敬一怔,“胜者王败者寇,自古便是如此....”
吴邦佐转过头,紧紧地盯着李彦敬,“是不是李守中和孙玉麟?”
李彦敬没有搭腔,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容---望着吴邦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