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你们那位杨老太爷,比我当时看到的,更高一筹。
“你从船厂搂了两百多万,别的产业,应该也和这里差不多吧,都狠搂了不少银子,这笔银子总数,想来能过千万。
“这笔钱在哪里,这位闪先生肯定不知道,也许,你也不知道,但是,杨老太爷必定知道,你们杨家,肯定还有几个人知道。
“你们杨家已经有了一位举人了,我也见过了,眉清目秀,非常年青,据说文采出众,想来考出个进士出身,不在话下。
“听说除了这位举人,还有七八个秀才,也都是年青貌美,才华出众,再年青些的孩子中间,还有更多的俊秀之才。
“有了这笔银子,这些俊秀就能如虎添翼,未来,不过十年八年,你们杨家照样可以如期崛起,并且很快一飞冲天!
“这是你们那位杨老太爷,还有你们这些人的打算吧?
“就算牺牲几个人,十几个人,也是值得的。是这样吧?”李桑柔看着杨干,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杨干笑了笑,没说话。
“这份心境,这份毅力,令人佩服。”李桑柔真心实意的赞叹了句。
“可这一份泼天产业,最初,是你们杨家从孟家手里强抢过去的,这叫什么?吃绝户对吧?
“律法上有十恶不赦,要是评一个十大缺德,吃绝户能排第几?
“你们强抢而来,又被别人抢了回去,没有愿赌服输的气派格局,反倒使出这种让人恶心的手段,使出这种拼上这百来斤烂肉,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手段!
“原本,我挺佩服,你,杨老太爷,还有其它人,为了杨家,能这样舍得下脸,放得下身段,也能算个人物。
“后来,我看到你怎么分那二十万,这船厂里,你怎么对待那些帐房,那些管事儿,那些长工短工。
“你厚待帐房管事,不惜重金贿赂,都无可厚非,可你对船厂那些出一把力气的长工短工,连几个馒头都要克扣。
“原来,你,你家老太爷,你们,这份缺德,这份没底线的弱肉强食,与生俱来。
“这是你们那位杨老太爷,还有你,你们这一群雄心勃勃的烂人的本性。
“真是让人恶心。”
杨干在地上挪了挪,坐得舒服些,看着李桑柔,眯着眼笑。
“像你们这样,缺了大德,没有下限,不择手段的烂人,要是让你们如了意,要是让你们杨家有人有钱,一飞冲天,我总觉得,有点儿没天理。
“后来又一想,你看,你们遇到了我,这不就是天理么。”李桑柔眯眼看着笑眯眯看着她的杨干。
“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很有权势的人?
“我手里这份权势,不算太大,不过,足够请下一张旨意,把你们姓杨的整个一族,贬为贱籍,三代五代之内,让你们脱身不得!
“这份权势,我还从来没用过,今天,我打算破个例。
“天下没有白吃白拿毫无代价的事儿,你们拿了这上千万的银子,就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李桑柔看着眯眼直视着她的杨干,他在嘲笑她。
李桑柔看着杨干,片刻,看向孟彦清问道:“你会写奏折吧?替我写份奏折。”
孟彦清想皱眉,赶紧又舒开,“能,能写写。”
杨干嘴角往下扯了扯,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跟石推官说一声,其余人,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杨干发到润州府。
“得让你亲眼看着你们杨氏一族沦为贱籍,要不然,我心情不好。”李桑柔说着,站起来,“我们走吧。”
阿英跟在李桑柔后面,浑身僵直,出门槛时被绊了一下,直直往前扑倒,大常顺手揪住她头顶的发髻,将她提过门槛。
回到船上,孟彦清赶紧摆好文房四宝,端正坐好,拧眉攒额写折子。
他是写过折子,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自从进了云梦卫,连人都是死人了,哪还用写折子!可这满船的人,确实也就数他最有写折子的学问了。
偏偏老大要写的这份折子,这件事儿,要说的堂而皇之为国为民,那是相当相当的困难。
孟彦清这折子,一直写到后半夜,努尽了力气,也只能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阿英和李桑柔睡在一间船舱,李桑柔睡床上,她在船舱一角的甲板上,铺了新被褥,盖着新被子,枕着新枕头,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脑海一片一片、一团一团,全是今天的事儿,一遍一遍的想着今天这一天,过了一遍又一遍,越过越觉得像在做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几天之后,离滕王阁竣工大典还有两三天,李桑柔大致安排好广顺船厂的事,准备启程赶回豫章城。
启程前一天,晚饭前,李桑柔站到阿英身边,看着她握着笔,浑身用力、笨拙无比的描完一行大字,笑道:
“今天先写到这里吧,咱们明天一早就走了,去豫章城,应该有一阵子不能过来了,你回去一趟,跟你阿娘阿爹,还有你弟弟,说一声。”
“好!”阿英急忙放下笔,收好纸,再洗好笔砚放好,擦了手,看着李桑柔道:“我现在就回去吗?”
“嗯,晚饭回去吃吧,跟你阿娘阿爹,你弟弟一起吃。”李桑柔笑道。
“那我走啦!吃好饭我就回来!”阿英用力屏着满腔的兴奋,屏到有几分僵直的往外走。
大常从外面进来,一只手拎着满满一大袋子卤鸡熟肉点心等吃食,另一只手捏着块小银锞子,一起递给阿英。
“拿回去给你弟弟吃,这是五两银子,老大替你支了三个月的工钱。”
“谢谢常哥,谢谢老大!”阿英接过,鼻头一酸,急忙冲大常鞠一躬,再冲李桑柔鞠一躬。
“现在学第二条规矩,不该说的,要能管住嘴。”李桑柔看着阿英,神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