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漕帮的水大小姐进京?”鼠须男接口道。
“那算什么大事?”一个胖胖的男人道,带了几分调笑之意,“孙二嫂到底是女人,总盯着男男女女之间的那些个风花雪月……”
那个叫孙二嫂的女汉子呸了声,还没说话,旁边一身短打,上衣扯得露出胸膛和手臂、外形很不拘小节的人就接过话来道,“别说,东京都传来传去的,最热闹的就是那位水大小姐的新鲜事!关于海货的往来,只有我们做生意的才真正留心。”
“怎么啦?怎么啦?”年轻后生是南方口音,显得有些孤陋寡闻。
胖男人道,“还不就是水大小姐不安于室、红杏出墙。”
听这话,年轻后生“啊”了声,显得很惊讶。恰好,遮住琉璃呛水的咳嗽声。
萧九沉下脸,但才要站起,琉璃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不要在意,谣言止于智者。我倒是好奇,外头的人都编排我什么?”
只听一个开始不发一言,貌似账房先生的男人道,“若说这位水大小姐,就不能不说漕帮的帮主水石乔。那是位少年英雄,可惜不是正室所出。”他微眯了眼,一脸要泄露天机的神秘模样,真的很像说书先生,而不是行商。
他这样的语气和神情,就算知道点水家兄妹身世的人,也支愣耳朵听起来,一时安静。
萧真偷瞄一眼琉璃,见她神情近似淡漠,好像要说的事与她不相干,这才放下心来。
“前水老帮主,名为水全。他的嫡妻凌氏跟随他于微末之时,为人凶悍好武,当年与水全联手,打过数不清的河战,还跳到湍急江流中,把重伤的水老帮主捞出来,可说是和水全生死与共过。不过不知是不是杀戳过甚,她始终没有为水老邦主生下一儿半女。”账房先生又道。
“杀戳太重的女子,当真是不能生孩子的。”孙二嫂插话,“当年西北的霍大小姐,嫁了宁安侯那样的人物,好不容易怀上,最后还不是难产而死?”
咔嚓一声,琉璃手中握着的竹筷子折断了,锋利的断口刺入她的手掌,鲜血涌出。
萧真正望着那桌人,闻声惊讶,但琉璃反应奇快,及时丢掉了筷子,伤手撤到桌面下,握拳,掩饰着伤口,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抱歉,我最听不得这种惨事,一时把筷子碰掉了。”
萧真没太在意,继续听那几个人说话,心中默默记着他们的样子。若他们真说出特别过分的话来,多少也要治治污言诽谤之罪。
这些人对此却浑然不觉,要不怎么说是祸从口出呢。
而琉璃,却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气得发抖。她以为只是自己的八卦,哪想到牵扯到亲人!
十指连心,新伤口很疼,大约还扎了刺。可再怎么疼也比不上她的锥心之感。姐姐明明是被害的,到头来怎么成了她自作自受、活该倒霉?!
姐姐杀人,是在战场上,是对敌人!那是为了保护大赵的西北边疆,为了保护宁安郡的人民。为此,她耗尽了对女人来说最宝贵的青春时光!当别的女子满含着温柔的快乐,等着嫁给良人之时,她却戎马倥偬,顶风冒雪的驰骋在疆场上!当她放下身段,为一个没用的书生洗手做羹汤,却被害得一尸两命。有谁比姐姐救的人多,有谁比姐姐更温柔善良?
可为什么,这些到了愚民的口中,事实都变了样?天地之间,黑白岂可如此颠倒?姐姐若有在天之灵,会不会觉得寒心和不甘!可是她不允许!她不允许姐姐连死都如此冤枉!她要用那些无耻之徒的覆灭,洗刷姐姐的清白!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心在淌血也拼命忽略掉。可那愤怒和痛苦如此强烈,占据了她全部心神,以致向来敏感的她没有感觉到某个男人的注目。
那男人似乎喝多了,坐在食肆内临窗的桌上,正好可以看到屋外的情况。不过他之前一直趴在桌上,没人能看到他俊美无双的脸。倒是他身上那件粗布衣裳和胡乱梳在头顶的长发,衬出他高大的身材和宽阔的肩膀。
他的眼神落在琉璃垂在桌下的手上,有丝丝血迹正滴入尘埃之中,血花都不见。
“小琉璃,这些贱民戳了你心窝的哪里啊。”他自言自语,略皱着长眉,竟然是萧羽。
“别跑偏,快说水帮主的事。”年轻后生双眼发亮,提起水石乔时脸色有崇拜之意,好像真没听过详细版本的少帮主夺位记。
那账房先生抿了口酒,咂了咂嘴,卖足了关子才道,“男人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水老帮主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膝下仍然空虚,哪能不急?不过家里有只河东狮子,彼此间又很有些恩义,虽说无子是犯了七出之条,他休妻都没的话讲,可江湖人讲义气,他又哪能再娶一房?就算纳妾,可也不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