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杀过人了。”这天,照例的下午申时抄经。当小书房只剩下两人时,摇光说。
琉璃收回怔然望着书本的目光,没说话,眼神示意摇光:你想说什么?直接点。
那本书。她半天也没翻一页,自己都不知道这半天想了些什么。但摇光上过战场,跟在程格身后,歼敌四人这事,水石乔告诉过她。她虽然心疼摇光有如亲弟。生怕他受伤害,甚至因为大了七岁,亲眼看到这小子出生,很有点母性情怀,却绝不溺爱。哪怕摇光还太小,放现代连小学也还没毕业。哪怕他太早熟早慧,太早接触生与死。决定生与死,成为另一个萧十一。
环境使然,被逼迫到那里,无论什么也得承担。霍家人,天生属于战场,包括姐姐和她这样的女流之辈。只不过。她的战场在别处。
“所以,阿鲁台能不能让我手刃?”摇光接着道,目光坚定。
“你听说了什么?”沉吟片刻,琉璃问。忍不住,伸手擦了擦摇光的下巴。打岔,“你是怎么写得字,墨迹都蹭脸上了。”
摇光放下笔,表情郑重。这一刻,他的年纪虽然还小,却是以霍家继承人的身份,以一个应该保护姐姐,不让姐姐承担一切的男人身份来说话。
“萧左已经下旨,把阿鲁台圈禁在大理寺旁边的暗狱里。”小心看着琉璃的脸色,“这事满大街的人都听说了。”意思是琉璃早知道,却没告诉他。
大理寺本身不设监牢,有犯人也羁押在刑部,但在大理寺附近有一处兵府衙门,日夜有官兵驻守,护卫极其森严,只要有皇上的谕令,有时候待审的重犯也临时关在那儿。
对这种政治犯,从来是极难处理的。杀吧,好歹是西域蛮国的王,不好拉下这种极具侮辱性的两国仇恨。放吧,怎么对百姓交待?毕竟,这些年鞑靼人把边界欺凌得够呛。况且,那样也显得朝廷太软弱了,到底是阿鲁台率先进入的大赵领土,悍然发兵盐池山。再者,只要阿鲁台活着,他的势力还存在,对鞑靼内部就是牵制,无论什么人再坐上王座,也不能彻底踏实稳定。就算扣押阿鲁台给了鞑靼人借口侵边,也比他们内部铁板一块的强。
但是对于霍家军来说,阿鲁台必须死!
霍红莲得知自己爱上的男人是皇帝萧左后,宁愿下嫁温凝之也挥剑斩情丝,一方面是因恼怒萧左骗了她。另一方面,也是对父亲霍江林的死存有疑惑。再怎样爱,也不能嫁给杀父仇人。
她嫁入宁安侯府后,困居内宅,展不得翅,却还是千方百计的调查霍江林之死。世人都以为霍江林是战死,其实他是在某天带着几名亲兵趁夜出去,回来时带着一身重伤,最终不治而亡。他的亲兵也尽皆丧命,留下巨大的谜团。
霍红莲到死也没查到真相,但留下了线索,琉璃和水石乔动用漕帮一切明暗的力量,按着线索追查,最后还是从洪长志口中得知,霍江林的死,是萧左谋划,只因霍江林死不肯削藩。
引外敌打自己人,不管是在军事上还是国事上,都是大忌。可萧左太想收回权利,居然以秘旨引诱霍江林私自赴约。但等他的不是朝廷秘史,而是假扮大赵钦差的阿鲁台。自然,这之前阿鲁台已经向萧左投诚,表示永世臣服,以归还盐池山,来换取大赵暗中支持他杀掉当权的哥哥,自己坐上王位。
双方还有一个附加条件:萧左把压制鞑靼部族多年的霍江林送给阿鲁台,任他处置。之后阿鲁台甘做萧左的刀,改头换面,在霍红莲死后灭了霍家满门。
这就像那种交易,双方都有不方便或者很难下手的机会,于是互相帮忙,交换血腥。
所以萧左才特别受不了阿鲁台攻打盐池山,那是双方合作的基础。碰了,就相当于撕毁条约,很可能导致当年的丑事曝光。他为君,却做了很多非常小人的事。
“你进得去暗狱?”琉璃挑了挑眉。
摇光立即站起来。坐到琉璃身边,贴上她的手臂,“姐姐肯定有办法。”
“撒娇这招没用!”琉璃哼了声,“姐姐有办法,姐姐去解决。”
摇光的身子瞬间僵了僵,好半天才控制不住的哽咽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萧左,我让给姐姐,可是阿鲁台。姐姐要让给我。”
“摇光,这和在战场上杀人不一样,我不愿意你做这种事。”琉璃耐着性子说。手上沾了血腥,心被黑暗所蒙蔽,就算姐姐。也不愿意看到吧?
“他是我爹,给了我生命,可惜我却从没有见过他,也不能孝。所以姐姐,这是我惟一能还他的。”摇光把头埋在琉璃肩膀上,很快,就有温热的湿濡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