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响传来,夹杂着无数惊呼。
正大光明匾落地,从“光明”二字中间,折成两断。它的下落之力,砸翻了龙椅,加上早就翻倒的龙桌,塌陷的丹陛,以及扬起微尘,皇帝每日问政的神圣之处变成一片狼籍。
“皇上,您怎么样?”洪长志拼命护着萧左,因此萧左倒没什么,他自己却被摔得头破血流,胳膊也断了。但,仍然紧张的第一时间问。
可是,没人注意到他这儿。因为随匾落地的,还有一件物事。那是个卷轴,半旧不旧的特殊纸质,根本无从仿造。上头系着的红绳因年久和巨震而断裂,致使它从丹陛上缓缓滚落下来时,也伸展开来。众目睽睽之下,好巧不巧的,它就停在萧左的脚边。周围,站着关心皇帝安危的群臣。
那是一道圣旨,上头的玉玺印迹仍然鲜红,字迹也仍然清晰,众人看得清楚。有历经两朝的老臣,认出那笔迹是先皇亲书。圣旨上写了不少字,但最关键的只有七个:传位于十王萧煜。
死一般的沉寂。
传位于十王萧煜!
萧左只觉得心底被打了一个洞,深到无尽且无名的深渊里。就在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没有遗诏。可片刻后,就像触动了神灵的意志,就像冥冥中先皇的手指动了动,不仅正大光明匾怒落,传说中的遗诏居然每天被他顶在头上。
这是真的吗?真有啊!他真的不知道啊!难道他真的得位不正,就要倒台吗?
现在怎么办?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他无法杀人灭口,也无法阻止臣子们怀疑,更无法在他们心头拔下这根刺。他这辈子就想要名正言顺,原来他始终不能吗?
不行不行不行!可他能如何!他要怎么反应!
有人动了,却不是萧左,而是有名的直臣田夏。他蹲下身,拾起从锦盒中滚出,正巧砸到他脚面的玉玺,面对面的认真看。他的鼻子都要贴在玉玺上了,他看得那么久,所以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他身上。
好像瞬间就过了四季似的,他终于放下手,脸白着,声间却如锤子,把那字字句句钉入众人的心底,“龙眼上,真的有瑕疵。”
众人不是应该发出哗地喧哗声吗?可结果,却更安静了。因为都在心里翻滚着一句话:玉玺难道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好半天,是老臣,威远侯王岳咳嗽了声,“皇上怕伤到了,还是先回后宫,另传太医。”又指了指几个内阁元老,“你们收拾了这里,到御书房去侯驾吧。”然后躬身对着已经无法做出反应,满脸冷汗,仍然怀疑自己是做了个噩梦的萧左,“皇上,要不退朝吧?”
萧左终于清醒了那么一瞬。他无力的挥挥手,却没忘记补充道,“今日朝上之间,严禁私下议论。违者,诛九族。”
群臣面面相觑,除了刚才被点到的人,都一声不吭的离开。这些大臣,就像冲刷海岸的潮水,迅速的退却了。可萧左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当他们卷土重来,还会听从他的圣命吗?
坐了那么多年的江山,费了无数心机才自觉得稳当了些。可是又为什么,在瞬间就松动了根基?似乎他会一下子摔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第六十六章 正大光明(下)
所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只是相对而言,端的看那泰山在那人面前和心里的分量到底到多重。之于孩子,母亲是他的泰山。之于萧十一,琉璃是他的泰山。之于萧左,江山社稷就是他的泰山。这样的泰山崩了,谁也受不住。
所以就算贵为天子,当那沉重,或者说致命的打击突然袭来的时候,他同样是会惊慌失措的,很久不能做出反应。直到整整一个时辰后,他来到御书房,脸上才勉强平静。
“你们怎么说?”他问留下的那几个留下的老臣。桌上,摆着重回卷轴状的先皇圣旨和重新装回盒子里的、属于他的玉玺。
龙眼有瑕疵的,确实是假玉玺,由他伪造。可那份遗诏,他却完全不知情。而且他非常断定,先皇并没有留书,这完全是有心人的筹谋。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个人是谁,他至今没有掌握一点线索。
敌暗我明,他已经被人逼到了悬崖上,却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只隐约的,他很清楚这必定与十王有关。不然,没人能知道真假玉玺的事,也没人能弄出一纸遗诏来。他认为,萧煜是确实死的了,可难道老十真有后人留下?这么多年他剿啊剿,就真的完全没有剿清那些余孽吗?
几个老臣交换眼色,默认推举王岳上前。威远侯低着头道,“皇上,那遗诏,是假的。”
萧左挑眉,“哦?你们可确定吗?都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