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有泪珠子在打转,毕竟是十几岁的姑娘,还没有足够的阅历,碰着这样的事难免感到无措。她抬眼看宁毓,委屈不已地泣诉:“姑姑,慕容弋不喜欢我,甚至可能还有些厌恶我。无缘无故的,我不知哪里得罪过他,我冤死了……”
她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往下落,就像个半大的孩子。宁毓看着觉得心酸,握紧了她的手宽慰她:“公主别伤心,君上再如何狠戾也不过是个男人,您姿容无双,他怎么会厌恶您呢。”说着稍稍一顿,“再者说了,要您来和亲不也是君上的意思么。总归是要成婚的,日子久了就好了。”
然而这话听在她耳朵里,令她哭得更厉害了,“姑姑不知道他多可怖!”这会儿她心头早笃定了,慕容弋骗她来和亲,根本就是为了请她入瓮,若不是厌恶她,他今日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态?她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地厉声骂:“让我背井离乡到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来,还要怎么折磨我!真是坏透了!”
宁毓听得直叹气,很有几分无可奈何。公主毕竟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气头上,说道理是没用的,只能顺着毛捋。因一面抚她的背脊一面说:“好好,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抽噎了半晌好容易止住哭,沉锦平静下来几分,揩了把鼻子抬眼看宁毓,“依姑姑看,他这样厌恶我,我该如何自处?”
宁毓略想了想,说道:“公主,您过去同君上见过面么?”
她摇头。
宁毓又道:“您同君上结过仇怨么?”
沉锦蹙起眉,“姑姑怎么会这么问,我同他根本毫不相干,哪里有机会结仇。”
“这就对了。”宁毓伸手抚过她乌黑柔顺的发,“您同君上无冤无仇,大梁同大胤也不是什么宿敌,君上没有厌恶您的道理。”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她听后也有些迷糊了,宁毓的说法不无道理,她同慕容弋在今日之前甚至只是陌生人,他有什么理由厌恶她呢?可转念又觉得不对,若不是厌恶,那今日这场事又算什么?
愈想愈觉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去理会了。沉锦叹声气正要说话,外头却走进来个宫婢,是她从梁国带来的陪嫁之一,朝她见礼道:“公主,太医所的袁太医来了,说是奉了君上的旨意来给公主请脉。”
她正是气头上,闻言想也不想变回拒了,冷声道:“扇一巴掌又给颗糖,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跟他说我没什么大碍,不必请脉。”
那姑娘似乎有些惊讶,面色颇为难——人家太医都说了,是奉了君上的旨,这么直愣愣将人打发了,驳的可是君上的面子哪。她拿不定主意了,只好抬眼看宁毓。
宁毓皱了眉看向沉锦,“殿下,别使小性子,君上也是好意。”说罢给那宫婢递个眼色,“请太医进殿来。”
公主腕上的伤并不多严重,只是伤及皮肉,并没有动筋骨。太医给沉锦敷药包扎,之后便拎着药箱子去了。
又窝在榻上小憩了会子,便到了传晚膳的时辰。南北方的食物差异甚大,大胤的吃食远没有梁国来得精致,加上今日午后那一出,更是让人没胃口了。
沉锦恹恹的,随意动了几筷子便不吃了,撂下碗筷说累。宁毓同寿儿拗不过,只好伺候她洗浴上塌。
大胤地处北方,入夜之后比白天更冷。刺骨的北风吹得呼呼生响,在寂静的夜里透着几分诡异可怖来。万幸殿内烧了地龙,蒸得一室暖烘烘的。
她侧卧在床榻上看那盏夜烛,昏暗的一点火光,摇曳的,连带着殿里的家当陈设似乎也跟着摇曳。不知怎么忽然就开始想念起爷娘,想念梁国,想念怀阳,想念白泊奚。
他是禁中的司业,当了她两年的先生,如今她出嫁了,他会如何呢?会离开禁中么?
她忽然感到有些惶恐,若是他始终留在梁宫,好歹她知道他的音信。即便身在爻京,心中总能存着一份念想。若是有一日他离开了皇城,人海茫茫,断了音讯,恐怕真的再难相见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傻气。白泊奚就算留在怀阳宫又如何呢?她已经到了大胤,这辈子难道还有机会回大梁么?沉锦禁不住长叹一口气,这样的心事想起来教人悲酸,索性合了眸子认认真真地入睡。
浑浑噩噩的一夜,原本会彻夜不眠,却离奇地睡过去了。次日醒来已经是天大明,寿儿同宁毓进殿来伺候她梳洗,她着了月牙色的中单坐在水银镜前,随手一指吩咐说,“把窗户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