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弋眼也不抬,修长的指尖在书页上跳动,“那只海东青已监视了你我不知多久,如果皇后想留在此地同那畜生周旋,朕其实不介意去取弓。”
沉锦闻言一滞,愣愣地抬头看了眼那只大鸟,锐利的鹰目冰冷彻骨,正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教人毛骨悚然。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蹲下来将怀里的弓与箭放到他面前,顿觉松活无比:“喏。”
他朝她一哂,拾起龙舌弓慢慢悠悠地站起身,一眼扫向停在古木上的海东青,霎时杀意毕现。
飞禽往往拥有比人更敏锐的洞察力,仿佛是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海东青不安起来,在枝头扑了几下翅膀,鹰喙里发出一阵凄厉的啼鸣,猛地翅膀一振便要飞离。
“它想逃……”沉锦有些急了,连忙道。
“不急,”慕容弋面上仍旧淡漠,扬弓,拉弦上箭,眸子微微眯起,“我想留,它便逃不掉。”
利箭离弦,仿佛穿云,撕破了穹窿,未几,海东青便从天上落了下来。她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察看,两只箭俱是穿鹰眼而过,精准却狠辣。
鲜血淋漓的场面,看久了让人头晕。沉锦别过头掩了掩口,又抬眼望慕容弋,“松风园怎么会有海东青?什么人有胆子监视君上?”
他缓缓放下弓,闻声回眸看了她一眼。忽而一笑,如疏风朗月,“你真的以为,那畜生监视的人,是朕?”
这话说得她有些糊涂,“难道不是君上?那会是谁?”
慕容弋眼底的笑意敛尽,也不说话了,只是伸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时候不早了,皇后该回宫了,朕送你。”
太阳悬了半边在山头,暮色昏黄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温暖柔和的意态。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才和他一道顺着溪流往绿熏殿走。
山寺的钟声又迟迟地敲响,两人并肩缓缓而去,影子在夕阳下被拖得老长。
几个宫人在殿门外头翘首以盼,寿儿不住地绞着手帕,跺了跺脚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说完看向宁毓,“姑姑,娘娘没说她去哪儿么?”
“没有啊,”宁毓也是一脸焦急,“娘娘说要自己一个人单独静静,让我先回宫来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大惊道:“难道是迷路了?”
寿儿闻言也吓了一大跳,急得泪水打转,“姑姑平日是最妥帖的,怎么会让娘娘一个人在外面呢?这荒山野岭的,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宁毓自责得无以复加,“是我不好,我大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了教人心惶惶。小李子皱着眉头一拍腿,“哎哟,姐姐姑姑,您二位别瞎琢磨了,赶紧告诉君上呐……”
话音方落,几人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出了绿熏殿,谁料曲径上缓缓走来了两个人,皆貌若春晓,定睛看,可不就是他们的君上和皇后么?
他们如释重负,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忙迎过去给两人见礼。
今上侧目在几个奴才脸上扫了一眼,声音透出寒意,“皇后娘娘不认得松风园的路,是谁让你们将她独自一人扔下的?”
他面色无异,话语中却已有怒色。一众宫人顿时跪了一地,宁毓埋着头冷汗淋漓,不住磕头道:“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该死……”
慕容弋冷笑,“朕看,你这条命留着也是白留。”
宁毓吓得浑身一抖,沉锦皱眉,转头看向他,“是我让宁毓先离开的,君上不要责罚她,都是我的错。”
他仿佛没听到一般,径自道,“万幸娘娘无碍,拜赏五杖责吧,小惩大诫。”
在他手上能留一条命已经不易,宁毓浑身一软,连忙诺诺谢恩。皇后却一脸不可置信,情急之下扯了扯他的广袖,“君上,不关宁毓的事,您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她受罚其实全因皇后。”他打断她,一脸漠然,看他的眼神无情无绪,脚下的步子一动,朝她走近,微微低下头,声音出口,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舍不得惩治你,便只好惩治你身边的人,所以你要听话,别我朕生气。不然受苦的是这群奴才,明白了么?”
她双眸微动,他缓缓直起身,面上含一缕笑,温暖和煦如三月春光,伸手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换上一副宠溺的口吻:“乖,回去好好歇着。”
言罢他旋身离去,徒留皇后面色恍惚地立在原地。不多时便有专司内刑的太监来带宁毓,沉锦这才回过神,想要去阻拦,却被宁毓的眼神硬生生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