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神,只好很没出息地妥协:“我、我起来还不行么?”
他手上的动作果然一顿,眼底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小脑袋,曼声道:“这才乖。”
沉锦双腮鼓囊囊的,俨然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姿态。任由慕容弋为自己穿了衣裳和鞋袜,这才将宁毓寿儿喊进来收整梳妆。
女人打扮起来很麻烦,她从镜子里望过去,见他一直坐在边儿上看着自己,心头便有些不好意思。堂堂一国之君,守着自己梳妆,还被自己晾在一旁,确实不成体统。她思忖了阵儿,复寻了个话头:“你说要带我去见人,那人是谁?”
慕容弋的回答却有些神秘,他只是淡淡一笑,“见了就知道了。”
她愈发好奇起来,好容易梳妆妥帖,今上便上前来牵起她的手,动作自然而熟稔,带着皇后出了绿熏殿。
他的指掌宽厚而大,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温暖得像三月的阳光。她心中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感受,仿佛心头缺失的一块什么被重新填上,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同欣喜,迟疑只是一瞬间,皇后五指叩拢,回握上去。
是日天气极好,万里的晴空连一丝云也没有,澄蓝的天幕一碧如洗。
沉锦由慕容弋带着往前走,却见他将自己带到了一处松风园深处的五合亭附近。她抬起眸子,遥遥看去,却见亭中立着一个女人,锦衣华服,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容貌,背影却有些眼熟。她不解,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别卖关子了,究竟要带我见谁?”
今上唇角挂着一丝浅笑,并不言声,只是执了她的手带着她上了凉亭。
沉锦疑惑到极致,眸子定定地望着那女人的背影。未几,那女人缓缓转过了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时语带哽咽,道:“锦儿……”
她被硬生生一震,眼底一湿,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母后?”
☆、第五十九章
那妇人三十出头,尊养得极好,肌肤细腻莹莹生光,眼角眉梢甚至寻不见一丝皱纹。
分别的时日并不算长,掐指一算不过数月,然而再见时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沉锦眼底的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平日里自持的礼数规矩一概顾不上了,她连着喊了几声母后,语调里头夹杂哭腔,提了裙摆大步朝前跑,跨上长长的阶梯,一把扑进那妇人的怀里。
大梁的皇后双臂收拢,将她紧紧抱住。沉锦哭得像个小孩子,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落下来,双肩抽动不止。皇后心头大为动容,双臂一收将她抱紧,抬起右手缓缓抚过她的发,从头顶到发梢。
孩子是娘身上落下来的肉,她双目红了一片,哽咽着嗔道:“堂堂大胤的皇后,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喉咙里噎得厉害,直令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沉锦扑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短短的数月,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生与死,背叛与真相,这种种事,点点滴滴,她都想一一告诉母后,复狠狠吸了吸鼻子,从那温柔的怀里抬起头来,睁着迷蒙的泪眼望向母亲,口齿不清道:“母后,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一声声的母后喊出来,令人听得心痛。梁皇后出身高贵,十五便入宫,登上凤位,内廷中的勾心斗角同翻云覆雨历练出一国之母的气度,然而这时女儿在怀里耍赖似的哭,同小时候一模一样,触动皇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红着眼替沉锦揩拭泪水,她的女儿,犹记得她出生时的情景,小小肉肉的一团,哭起来声势如虹。分明仿佛还在昨天的事,转眼间,女儿却已经嫁了人,成为了慕容家的媳妇,强国大胤的皇后。她端详女儿的面容,语气里沾染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心疼,她道:“母后也想你,我的好孩子,怎么瘦了一大圈儿?”
沉锦努力了许久才能让泪意稍稍消停,深吸了几口气,抽抽噎噎地拿手背揩脸颊,口里说:“母后,这些日子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梁皇后目光一沉,朝她使了个眼色,复转过身来,望向被母女俩整个人晾在了一旁的大胤国君。身姿挺拔高大的青年端端立在铁树下,着常服,浑身却流淌不怒自威的气度。不苟言笑的一张脸,眉目清冷却如画。
沉锦略思索立时反应过来,小跑着下了石阶来到慕容弋身前。由于他个子太高,她看他时往往需要仰起脖子,她伸出根细细的指头戳他一下,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微挑眉,缓缓俯下头,颀长的身子微弯,将耳朵贴近她的唇,“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