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儿觉得不奇怪,是因为她并不了解皇帝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然而她不同,她知道以皇帝如今的身体,别说是宠幸女人,恐怕连在床上翻个身都得人伺候着。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怎么可能呢?
她大惑不解,半眯了眼咋心头细思量。忽地,一个猜测蓦地砸进了脑子里,教她浑身一凉。她想起几个月前孙答应的死,想起了景晟看她时那副怪异的目光,想起了严烨的欲言又止……
景晟对她意图不轨,她是一直知道的,可是难道、难道严烨要把她送给景晟么?这个念头惊出了她一身冷汗,陆妍笙的面上惊惶交错,双手死命地绞着月白的衣摆,骨节上青白一片。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是音素惨白着一张脸从外头进了来。她行色匆匆,一眼瞧见坐在牙床上的陆妍笙,苍白的唇动了动,“娘娘,方才奴婢路过敬事房,听见……”
话未说完便被陆妍笙打断了,“且慢。”
音素行事一贯谨慎小心,鲜少如此大意。此时瞅见她神色慌张,又听闻她说敬事房,便隐约猜到了下头的话要说些什么。事到如今,再慌也无用,她略稳住心神,伸长了脖子朝外头张望了一眼,又沉声朝音素道,“你先别慌,有什么话慢慢说,将门带上。”
音素颔首,回身反手合上了房门。脚下的步子匆匆朝牙床走过去,皱紧了眉头说:“娘娘,奴婢从尚膳局回来,路上经过敬事房时里头有两个内监在说话,那两人说话嗓门儿小,旁的奴婢也没听真切,只隐约听见他们说桂公公去同他们知会过,明儿夜里万岁要临幸贵妃娘娘。”
玢儿蹙眉,“贵妃娘娘?宫里有哪些贵妃娘娘?”
“你糊涂了?”音素急得满头大汗,“合宫里除了咱们主子,还有谁是贵妃!”
玢儿闻言哦了一声,仍旧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这么说皇上的身子见好了?召幸咱们娘娘,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姑姑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陆妍笙心头凉下去大半截,同音素相视一眼。到底是宫中伺候多年的人,音素心思之细腻玢儿望尘莫及。她不曾觉察出什么,可音素不同,上回孙答应的事她隐约也能猜到内情。他们的太子爷荒唐惯了,背后又有严掌印帮衬,什么不要命的事都做得出来。
上回是个答应,这回胃口更大,竟然把心思动到了陆家嫡女身上,看来严烨下的功夫不会少,只是不知景晟许了他多大的好处,竟然能让他费这样大的周折!
玢儿的目光在陆妍笙同音素两边打转,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怎么了?到底在忧心些什么?”
音素蹙眉,拉过她的手腕低声道,“你还不明白么?皇上的病那样重,怎么还能和女人同房,我这么告诉你,明儿夜里养心殿里的不会是万岁,只会是太子!”
此言一出,玢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瞪大了双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怒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音素扶额,颇无可奈何的模样,“王法?什么是王法?如今太子爷有严厂公的帮衬,谁会管,谁敢管?”
“严厂公?”玢儿长长地啊了一声,惊道,“我一直以为他待娘娘好,没曾想是个人面兽心,怎么这么坏哪!”
陆妍笙听了在一旁冷笑,待她好?严烨口里说什么喜欢什么在意,统统都是鬼话,利益面前他做的选择永远是弃她如敝履,上一世如此,这一世果然也如此,她到底还是没看错他!
她气得浑身发颤,指甲深深地陷入柔嫩的掌心,死命咬牙不让泪水往下落。严烨已经差人知会了敬事房,可见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若她不有所行动,明日夜里养心殿中,恐怕只能任景晟宰割了!
不,她决不能坐以待毙!可如今又能求谁呢?太后皇后么?她们必然是护着景晟的,到时候若被严烨反咬一口,事情只怕更糟,说不定还会连累陆家。
浓烈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咬紧了下唇思量好半晌,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从床榻上坐起来道,“音素,你去掌印值房将严烨请来。”
音素一滞,迟疑道,“娘娘,眼下您千万别再触怒掌印了……”
她神色毅然不容反驳,“我的话你没听明白么?”声音愈发地冷下去,只觉浑身遍体生凉,“他不给我个交待,我宁肯鱼死网破!”
音素拗不过,只得福了身退出去,迎着夜色往东安门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