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句,玢儿不明所以,啊了一声问:“什么不对劲?”
所有事都不对劲。她眼眸动了动,眼珠子转过来看向玢儿,皱着眉头道,“景晟昨晚究竟是怎么进的银鸾殿尚且没弄清,太后就这么把皇太子给废黜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这位祖宗,怎么哪家的事都喜欢瞎操心!自己这边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居然还有功夫去替景晟鸣不平么?玢儿面上挂上一副无奈的神情,叹息道,“娘娘,太后把这桩事交给严掌印来料理,案子到了他手上,要怎么比划发挥都由他说了算。昨儿夜里大皇子怎么进的银鸾殿,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可人家严掌印说了,是那些宫婢太监擅离职守。”
陆妍笙又道,“擅离职守,怎么个擅离职守法儿?”
玢儿耸肩摊手,“您问奴婢,奴婢问谁哪?据说掌印审完人就不由说都给处置了……”她拿右手在脖子上抹了抹,又道,“死无对证么,东厂一贯拿手的戏。”
她听后怏怏的,如今大梁的前路是愈发的晦暗了。文宗帝一病不起,现在就连不成器的皇太子也让严烨用计废黜了。皇后懦弱无能,合宫里唯一还能坐稳大局的就只剩下个年迈的高太后,可偏偏太后还对严烨处处委以重用,一切都在照着他布下的局往前推进,大势已去兮。
她抬起双手覆盖住整张脸,说话的声音从指头缝儿里传出来,闷声闷气不大耐听,只道,“我过去一直不待见景晟,可如今见他被废黜,倒还可怜他。”说着一声长叹,“我和大皇子都是严烨的刀下魂呢。”
这桩事上头,她和景晟都是被严烨算计的人,一个失了清白,一个失了储君的地位,难免感到同病相怜。
玢儿在一旁听她念叨,心头也是不住地欷歔。帝王家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悲哀,这一点非皇室人永远无法体会。可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皇子有今日这下场,也不能全然怪罪严掌印。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外头传来阵脚步声,抬眼看过去,只见音素打起珠帘进了来,神色带着种莫名的古怪。
陆妍笙听见了动静,双手略往下移露出一双浮肿的眼,朝她看过去,问:“你怎么了?”
音素支吾了瞬,道,“娘娘,厂公来了。”
听了这话,妍笙的脸色在刹那间沉了,目光也冷下去,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面朝里地侧卧着,撂下两个字来,“不见。”
音素颇为难,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主,这可如何是好呢?正进退维艰,珠帘一阵响动,后头走进来一个身量颀长挺拔的男人,唇微抿着,带着几分倨傲孤高,眉眼如诗又如画。
玢儿也瞧见了他,不由唬了一跳,下一刻又感到气愤——这个督主果真是愈发地无法无天,在宫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怕教人看见,出入娘娘的寝宫就跟回家似的,仗着自己权势大就欺负人么!
这丫头是个急性儿,卯上劲儿来可以六亲不认。她想起昨晚上主子受的委屈,险险要冲上去跟严烨拼命。音素眼睛尖,一眼瞧见她面色不对连忙伸手拉住他胳膊。
这丫头没和厂公打过交道,这是不知道厉害呢!因扯着她福身见礼,“厂公。”面上勉强堆起个笑容,诺诺道,“奴婢们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顾玢儿愤恨的眼神,半拉半拽地将她拖了出去。
两个丫头退了出去,屋子里变得尤其安静。严烨抬眼看过去,只见她合衣在牙床上躺着,面朝里,乌亮的青丝披散在软枕上,像墨色的绸缎。
他叹了口气,上前挨着床沿坐下来,垂着眸子看她的背影,神情竟然有几分尴尬。昨夜怒火攻心失了分寸,下手也不知轻重,这丫头娇得很,不知道身上是不是留了伤?
陆妍笙睁着眼睛躺着,一言不发,并不打算搭理背后的男人。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气愤格外诡异,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终于他沉不住气,在她身后晦涩地开口,嗓音略微沙哑,问她说:“还疼么?”
怎么可能不疼?简直不能把人疼死过去!他这简直是明知故问么!她心头憋着一团气,仍旧不转过去看他,只冷声道,“拿刀子割肉也不过如此了,厂公说疼不疼?”说完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兀自下了逐客令,道,“本宫累了,不想说话也不想见外人,厂公请回吧,往后也别来了。”
他胸口一堵,事事游刃有余的人这时候也变得笨拙,再多的言辞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分明想把她捧在手掌心宠着护着,偏生给予了最残忍的伤害,他感到挫败,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