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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十五年 priest 810 字 2022-11-25

行人们匆匆来去,没有人往这边多看一眼,梁肃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把那只小熊抱进了怀里,他想张姨的生意一定不好,地方这么偏僻,卖的东西又这么丑,可还是被城管逮到了。

年关将近,各个部门都开始最后的扫荡,有时候人穷了,好像老天爷都要拿坏运气来欺负人。

他扶起一边倒着的“三元一个”的牌子,把手套脱下来,塞进张秦怀里,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吸溜了一下鼻子,故作镇定地说:“没事,肯定有办法,你别着急。”

张秦一看见他就哭了,他还只是个在念高中的少年,他想如果他有爸爸,这个时候是不是就可以打电话给爸爸,交给大人来想办法?

以前就算没有爸爸,也还是有哥哥的,可是现在哥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那他还能指望谁呢?

梁肃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旁边跟着一个拖着鼻涕,眼泪汪汪六神无主的张秦,他就算没办法,也得变得有办法,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张秦揪着回了家。张家还住在过去那种小土房子里,老远一看,摇摇欲坠的样子活像是个危房。

推门进去,屋里冷得像冰窟,没有供暖,只有一个黑不溜秋的炉子和一边堆着的劣质煤。

梁肃卷起袖子,叫张秦在一边坐着,自己笨拙地把煤放进炉子,他也没做过这种事,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把炉子生着,生生弄出了一身大汗,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拿起一边的玻璃杯,却发现杯子里的半杯水已经结上了小冰碴,心里忽然酸涩极了。

张秦两眼无神地坐在床沿上,托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梁肃叹了口气,拎着自己的电话就出去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刚开奶茶店,去跑证的时候联系的一群人。他缩脖端肩地在那逼仄的小院子里来回溜达,呵着寒气,把能想起来的人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打过去,做小伏低地说尽了好话,求爷爷告奶奶一圈。

这个年代,谁小时候不是娇生惯养着的呢?可又有谁能不长大呢?

当初那个张口闭口“孙子爷爷”,操起一块板砖敢和一群群小流氓干架从来不含糊的少年,就这么变成了一个茫茫大雪的背景下,面容苍白、弓着肩膀、嘴里不停地说着“麻烦您……太谢谢了……是是,我知道……”的一个剪影。

被世道强按着,低下了头。

整整半宿,到了都市里的华灯都快要暗下去的时候,梁肃才东拼西凑凑齐了罚款。又找人说好话,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和张秦一起把张姨给接了出来,女人花白的头发凌乱,两只眼睛哭得肿起来,眼神里有种特别茫然而绝望的木然。

梁肃咬咬牙,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那里面基本上是梁老板现在有的全部积蓄了,包括下半年的生活费。他顺手从张秦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了密码,偷偷塞进了张秦手里,张姨是不会要的。

张秦拿着那张银行卡,简直被吓着了,痴痴呆呆地说:“梁……梁哥……”

梁肃“嘘”了一声,翻了他一眼,小声说:“闭嘴,别让你妈知道,你拿着,我知道你哥的住院费又该交了……还有给家里买个电暖气,这地方是能住人的么?”

张秦默默地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带着哭腔说:“梁哥,这辈子打死我也忘不了你的好处,以后刀山火海只要你说一声,我……”

梁肃在他脑袋上打了一把:“你当我走私贩毒啊?还刀山火海……”他想了想,也不客气,拽过张秦的衣服,把手里那只歪眼睛小熊身上的泥点子给擦干净了,举起来冲着他挥一挥,“这个给我了。”

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柳蓉打着哈欠,叼着从楼下买的包子一路狂奔地去赶公交车的时候,就看见站牌低下站着个人,她用力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含糊不清地说:“梁老板,你一大早站这干什么?行为艺术?”

梁肃踩在雪地上,活动了一下已经要冻麻了的脚,把抱在一起的胳膊伸展开,对她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摸出那只歪眼睛傻乎乎的小熊,递给她:“拿着,礼物。”

柳蓉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这个……是做了一年白工的年终奖吗?”

她皱着眉,歪过头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小布熊歪歪扭扭的眼睛和鼻子,心想这手艺实在是太差劲了,不会是他自己缝的吧?

梁肃忽然后悔了,他觉着自己简直是脑残了,小姑娘怎么会喜欢这么丑兮兮粗制滥造的东西?忽然局促起来,伸手就要把小熊要回去:“算了,你还是给我吧,等我过两天再补给你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