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的期末复习很恐怖,考试前通宵教室爆满,不少人干脆搬着行李过来,一住就住半个月,柳蓉前一天晚上被同学吵得也没休息好,脑子有些混乱,下意识地就回过一句:“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赶紧补救:“我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
胡蝶就轻轻地笑了起来:“你不告诉别人也不管用啊,天知地知,还有你知我知呢……我小时候不好好上课,跟男生跑出去玩,咱们班数学老师怎么说我,你还记得么?”
柳蓉当然记得,数学老师的原话是“胡蝶,你也要点脸吧”,但是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敷衍地说:“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那时候咱们才多大,谁记得?”
“我记得。”
美国有一部讲校园枪击案的片子,就叫《大象》,传说大象有永不磨灭的记忆,就像是那些青葱时代刻在孩子们灵魂上的细小伤痕,时间过去了,看似已经很久很久,可我们从不曾忘却。
一字一句,全都记得。
胡蝶说:“好多人都在背后说我不要脸,我那时候专门就想和他们对着干,就琢磨着不要脸给你们看看,可谁知道滋味这么难受呢?柳蓉你觉得呢?”
柳蓉没听明白:“我觉得什么?”
胡蝶问:“你觉得我是特别不要脸么?你也觉得我不是个正经人吧?”
柳蓉下意识地说:“怎么会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不好受,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违心——每一个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会被大多数人的想法所影响,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对年轻的女孩子总是有很多不宽容,好像她们年轻可爱招人喜欢,都是她们的错,当她们像其他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样犯错误的时候,人们出于一种说不出的心理,觉得她们格外罪不可恕,格外不愿意给她们宽容。
柳蓉知道,自己潜意识里一方面可怜胡蝶,一方面也很有些不以为然——她明白这么想是不公平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就好像有些女孩子明明知道蟑螂是没有攻击力的,看见以后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恶心害怕。
胡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谢谢你了。”
不知是谢她的帮忙、谢她的保密,还是谢她那句不怎么真心诚意的“怎么会呢”。
胡蝶的电话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在柳蓉的生活里掠过了,她依然被室友拖到已经变得非常有生活气息的通宵教室里,每天半夜,听着教室里各个角落里耗子一样咯吱咯吱啃夜宵的声音,直到两三点,除了几架战斗机之外大家都东倒西歪地卧倒了,然后早晨六点钟以后,大家再陆陆续续的揉着酸痛的脖子起来,自带洗漱用品,去卫生间把自己弄成人样,结伴出去吃早饭,吃完继续回来,继续扎根在自习教室。
常露韵心平气和地进入高考考场,直到考试前一天,她还按平时的习惯,在寝室做了和平时一样多的题目,甚至对照答案把错题整理到错题本上。
很久以后,常露韵在对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说经验的时候,提到对高考影响最大的一段时间,不是事无巨细重学一遍的第一轮复习,而恰恰是第三次模拟考试以后、学校开始给大家自由、并且提倡适当放松调整的那段时间。
度过这段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忽略它,忽略倒计时牌,忽略马上到来的解放的日子,忽略学校老师说的让调整生物钟等等等等的话。其实在校生、尤其是住宿生的生活本身已经很有规律,没必要再如临大敌地调整,那反而是一种隐形的心理压力——更不用说有的孩子一松就紧不起来了,很可能因为不再做新题目,导致做题的手感变差。
县中反而没有这些问题,这里是全封闭式的管理,学生们远没有那么娇气,高考前一天下午才封的教室,可这天早晨,常露韵她们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仍然风雨无阻地在早晨六点钟之前就自发地到教室早自习。
等到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铃声响了,常露韵放下笔,这才有些茫然起来。
她这一年过得实在太艰难,县中生活在她手上留下了直到初夏都没有完全褪去的冻疮伤疤,而她也给这个学校留下了十五斤肉。
外面流行的拔火罐减肥的价格是八百八十块包减十斤,一斤肉要八十八块钱……莫名其妙地在县中掉了十五斤,那就等于是赚了一千三百二十块——常露韵走在操场上不着边际地琢磨着,反正是至少把交的住宿费给赚回来了。
月底,高考成绩出来了,常露韵高出了重点线三十分,她给柳蓉发了条短信:“我觉得我终于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