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心有余悸地把自己从背篓里撤出来,站在一边,感言说:“太奇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摔过。”
忙乱的一天这样过去了,第二天清早,柳蓉他们依然要忍受着学校的旱厕,正式开始教学工作,七点不到就爬起来,用凉水泼脸,保持最清醒的模样去自己负责管理的班里带早读。
李琦不负众望地打算赖床,被室友推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地说:“我不去了……翘了,点名叫我……”
柳蓉:“……”
顾湘:“美女,醒醒了,没人点名,不过你是老师,不能翘课。”
而宿醉的梁肃在打开手机,收到署名“柳蓉”的短信时,愣了半分钟,才终于想起了前一天晚上自己办的脑残事,脑袋里立刻“嗡”一声,大了两圈,恨不得剁了自己那双没事犯贱闯祸的手。
他哆哆嗦嗦地深呼吸几次,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终于闭着眼把短信按开了,好半天,才把眼睁开一条小缝,看见短信里只有两个字。
柳蓉说:“行啊。”
第四卷 在人间
第五十二章 折翼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每一个人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他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最伟大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因为我生来就有一双比别人更宽些的翅膀,它看起来很美,可以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我把人生看成一条随意而至的路,叫它往东,它就往东,叫它往西,它就往西,这一切看起来如此顺理成章,如此唾手可得。我甚至有一张二十年期的计划表,密密麻麻,事无巨细——要去山区,去藏区,去北非,去拉美,走过草原和荒漠,获得生命最原始的力量。然后带着从中汲取的勇气和平静,展开我的人生,从c大毕业,去一所国外的学校继续深造,背包,游学,和男朋友分分合合,吵吵闹闹。
这样恣意地度过我的青年时代,学成回国,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镀一层金,做一份起点很高的工作,每个月拿着别人仰望的工资,或许过上个两三年,会开始厌倦这样的生活,然后离开职场,开始做我自己的事业。
我要掌握很多很多的资本,只有有了资本,才能真正的自由。
每当我这样畅想的时候,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奇异的自信,仿佛我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我以为命运对我很宽厚,别人孜孜以求的东西,都是我能轻易得到、又轻易放弃的。
我这样想的时候,就觉着自己站在一个高台上,很高很高,要低下头才可以看见地面上行走的芸芸众生。
我觉得他们很辛苦,心里又觉得他们很可怜——别人在千军万马地挤着过一条独木桥,而我早已经路过,能带着貌似谦逊实则高傲的口吻说:我心里有些其他的想法,不愿意走一条和大家一样的路,为了梦想,我可以放弃安逸。
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最后会像盛夏的花一样大朵的怒放,然而它没有。
当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变成了别人的理所当然时,我才明白,原来我也只是亿万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靠命运的施舍心惊胆战地行走在钢丝上。
以前它优待我,现在,它抛弃了我。”——柳蓉写于二十岁那年的秋天柳蓉觉得自己的思绪还沉浸在支教的乡镇中学里,一闭上眼,就是班里没有一个人及格的成绩单,是那些孩子们黝黑澄澈而渴求的目光,是她所难以理解的他们身上的陋习,是那一年家访,被困在山上时搭乘的那辆拉棺材的车。
对,那辆拉棺材的车。
很久以后,柳蓉仍然会在睡梦里想起那辆车,她坐在货车的货箱里,里面黑洞洞的,车走盘山路,一路被小石子硌得分外颠簸,她和同学和一个薄板棺材共处了四十多分钟,它横在她面前,随着颠簸前后左右移动,暗而厚重,就像是预示着某种不祥的东西——三长两短。
柳蓉反复梦见那个棺材,梦境总会特别光怪陆离,她心里清楚,她并不是怕,并不是对棺材有什么恐惧,只是场景越荒谬,她就越能安慰自己,那是一个梦。
这一年八月,支教团流浪归来,大巴从群山掩映的学校里开出,分别的眼泪还没有干,他们就遇上了又一次的山体滑坡。
大山其实活动并不是这样频繁剧烈,只是它仿佛不欢迎这群把不安分的思想带给它的孩子们的外来人似的,他们进山的时候遇到一场,返回的时候又遇到一场,只是这回这次分外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