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赌徒,不是喜欢违法乱纪的人,她甚至不挥霍,她常在河边走,偶尔会湿鞋,可是她知道自己的道德底线在哪里,也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只是没有放弃年轻时候的梦想,即使知道有生之年永远无法实现,至少也能尽一个人最大的努力。
除此以外,杨玄只是个极力抵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平庸,却始终无法脱离平庸的普通人。她只是习惯了承担风险,解决问题,很多的老师教会了她不要抱怨,以最快的时间反省,然后投入到下一段工作中。
她甚至不善于开口向别人表达自己的喜怒和好憎。
杨玄突然觉得残留的愤怒像潮水一样褪去,心里的委屈一点点地冒出来:“叔叔,你们是不是对我要求太高了?”
李大伯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李伯庸这孩子,从小就犟,小时候家里穷,他偷偷带着一帮孩子去河里打冰洞抓鱼,那要是掉下去,不把小命弄没了可也差不多了吧?我拿大板子打他,打得邻居都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他也不知道跟我认个错。”
他似乎回忆起一点久远年代的事:“其实以前,我总想让他找一个老家的姑娘,城里的姑娘都娇生惯养,当公主当惯了,哪看得起我们呢?可是他这些年在外面混出了点名堂,我又担心,怕他翘起尾巴来,看不上老家女孩,还没琢磨清楚呢,他就把你带回家来了。”
“我旁边看着,当时就想,要是你们俩真能成,我立刻死了闭眼都放心,因为我觉得这个姑娘了不起,”李大伯笑了笑,他说,“一个人了不起,不在于他有多能干,有多大的本事,会说几门外语,哪怕猫语狗语都算上,也都不算什么。我总觉得,一个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明白自己,也明白别人。”
杨玄忍不住被他的话吸引。
“明白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不会忘乎所以,不会因为别人的诋毁吃不下睡不着,明白别人,知道别人有别人的不容易处,不会瞧不起谁,也不会谄媚谁,就会做人,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看了杨玄一笑,倏地一笑,“说得不好——你觉得,是怎么个道理么?”
杨玄手指抠着茶杯点点头,李大伯满意地笑了笑:“我也觉得有道理,我觉得你就是这么个姑娘。”
“呃……”这个表扬压得杨玄有点尴尬,“我其实……有时候是挺不讲道理的。”
“不讲道理的是李伯庸那个混小子。”李老伯大手一挥,“他惹你生气,整天担惊受怕,要死要活的。我把他骂了一顿,他本来想跟你好好说说的,结果老也找不着你……”
“我没躲人,我就是……刚出差回来。”杨玄说。
“那不就得了么!那我就放心啦。”李老伯高兴起来,把脚底下的袋子捡起来,递给杨玄,“拿着,叔叔自己种的枸杞,我怕找着你了不新鲜了,给晒干了,回家放粥里或者泡着吃都行,不打农药的。”
满满一袋,杨玄手里一沉,差点没拿住,那袋子里足足有六七斤,她打开一看,一颗颗枸杞子都个大饱满,红艳艳的一整袋,都是精心挑出来的。
杨玄突然眼眶一热,想起李大伯这么大岁数了,整天背着这么沉的袋子孤零零地在公司楼下等着她,就差点没哭出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
第62章 那些人的结局(上)
送走了李大伯,杨玄终于把桌上的文件一推,靠在椅子背上,半垂着眼,正正经经地开始琢磨起这个事应该怎么收场了。
想了一会,杨玄打电话给秘书,告诉她取消晚上的计划,自己有点私事要处理。
杨玄打算给李伯庸去个电话预约一下,找个时间好好地出来聊一次,她气消了,觉得随便翻脸确实有点恃宠而骄,反正现在公司已经这样了,李伯庸对她完全没有约束力,如果需要的话,先低个头……倒也没什么。
没想到她刚掏出手机,一个未知来电就打了进来,杨玄的手指比脑子快了一步,下意识地接了:“喂?”
“霍小薇被调查了,你知道么?”
杨玄顿时愣住:“康金凯?”
那个总是有些阴阳怪气的男人的语气和呼吸都略微有些急促,他没有理会杨玄,继续说:“你不管她了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仍然不放弃挣扎,用手掐着自以为别人软肋的东西不放。
杨玄沉默了一会,然后挑起眼皮,看着已经关了的电脑漆黑一片的屏幕:“为什么?”
康金凯不言声了。
“她为什么被审查?”杨玄尖锐地反问,“我记得去年霍小薇找上徐暨,怎么今年老徐没怎么着,反而是她自己翻船了?现在穷途末路了?想不出别的主意了?想拖我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