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想到了一块,在他们离开自己车厢吃晚饭的时段,雷顿的搭档当然也可以轻易找借口进入他们的房间,‘让我来帮你铺床,雷切斯特’,‘过来送水,雷切斯特 ’,‘头说这节车厢的电压有点不稳定,雷切斯特’。
李竺点点头,她有些郁闷,这郁闷自打伊斯坦布尔机场就一直跟随着她,如一朵雨云如影随形,只是现在颜色更加深重,沉甸甸的,她被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就只是等着?”
“只能等着。”傅展说,他在看雷顿,“他们可能会在威尼斯下手,在此之前,我们大致是安全的。”
为了避免引起警觉,他们不会一起凝视一个对象,虽然这更多的是无用功——不得不在心知肚明他们真实关系的观众面前投入表演的感觉让李竺更气闷,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傻——她可以死,可以被揍,但不能被人嘲笑,当个傻瓜。
“施密特的表现怎么样?”傅展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脸侧轻啄一下,“噢,对了,忘了感谢你刚才的话——邪恶的迷人,这不就是邪魅?我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客串出演那种中学生爱看的言情小说。”
真奇怪他看起来还是这么镇定从容,甚至还有闲心享受这夜晚——包括享受吐槽她的乐趣,显然他的演技更好,更能入戏。
这让李竺更气闷,她发出轻快的笑声,和傅展小小地嬉闹起来,努力削弱其中的做作。“不怎么样,他一直在摆弄手机,噢,现在还有他随身的公文包,一边鬼鬼祟祟地偷瞟所有人——要不是他表现得这么一视同仁,恐怕雷顿早看破了——噢,e on!”
虽然立场不明,但至少现在雷顿一方的威胁更大,她对施密特真有些恨铁不成钢,此刻他的举动更是超出李竺忍受的极限,他的愚蠢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的理智,李竺没有请示和商量,她推开傅展,站起来先走向吧台加满了酒,随后笑容可掬地加入了柳金太太——现在她又转去和另一对老夫妇聊天了。“多么棒的晚上,是不是?”
在整座车厢处处应酬了一番,甚至照顾到雷顿,(“先生,您喜欢威尼斯吗?”“很喜欢,非常期待明天的行程,谢谢你。”),她坐到施密特对面,“施密特先生,您今晚一直有心事。”
施密特吓了一跳,他蹩脚地和李竺碰碰杯,“啊——嗯,我——”
他满脸的欲言又止让她更不痛快,李竺单刀直入,“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看您一直在摆弄您的药瓶。”
“我,呃——”
“那您可得注意了,服药这种事,您得需要专业人士的意见。您看,您刚喝了酒,现在就很不适合服药,毕竟,距离我们到达威尼斯还有一整夜。”
就像是大象,或者也许还不如大象,因为大象其实出人意料的敏捷,就像是一台二手机器人,施密特浑身的回路缓慢地、逐渐地亮了起来,犹豫地闪着光。“啊——”
“我想,也许您需要一点帮助,您觉得呢?”李竺直直地望着他,语气充满了强烈地暗示,施密特的闪光频率开始变快,看得出他开始思考,有些惊慌(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呢),但又充满了惊喜和解脱,毫无疑问,这男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药。他混进这辆列车简直如三岁小儿持金过闹市,能存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他的傻气太过明显,别人反而无法相信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嫌疑。
“嗯……呃,对对,也许……也许您能帮着提醒我,这是我惯服的——安眠药,我总是拿不准用量。”
“喝多了会很危险吧。”
“确实,你看,主要是因为它……无色无味,很容易喝多。但喝太多了就会——也许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那确实太危险了,标准用量是多少?”
“一瓶盖就足以睡上几十小时了,可以佐酒,不……嗯……不影响风味。”
“哇哦,那可真是很强力的药水。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您不如把它交给我保管。”
“呃,这……”
“施密特先生?”语气严厉起来。
“对,对,这是个好主意——您看,我在什么时候服药好一些?”
“我觉得威尼斯是个很不错的城市,很适合睡个好觉。”李竺站起来,攥紧手心的小瓶子,和施密特再次碰碰杯,“晚安,施密特先生,祝你有个好梦。”
她转身走向柳金太太,途中经过雷顿的座位,甚至还冲他甜甜地笑了笑。
“啊,我太太回来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傅展正和柳金先生聊天,他愉快地说,“她真美,不是吗?”
他的手搭上她的,干燥又稳定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夹走药瓶,挪入袖口,李竺的晚装没有口袋,无法置物,他是更好的藏匿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