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着她的肩膀,把她的头扳对,温热掌心贴着她的脸,李竺动弹了一下,和他眼神擦过,两个人又各自扭头。傅展松开手,但仍保持环抱姿势,他的体温环绕着她,像个暧昧的拥抱。手指跟到圈里,带着她下压。
李竺扣下扳机,后坐力击得她退了一步,栽在傅展怀里,100米外什么事也没发生,倒是往右20多米,一棵树发出噗地一声,摇晃了一下。她有点脸红,傅展也轻笑了下,“不专心啊?”
“是环境不好——”她给自己找借口,“真不怕被人听到啊?枪声这么响,附近应该就是个村庄啊。”
“现在已经过了收成的时候了,我看过,谷仓距离村里至少两公里,林子里更远——托斯卡纳一样有年轻人外逃问题,这里的居民也在逐年减少,大部分年轻人都喜欢去城市里做旅游业,比农业赚钱。”傅展说,“要不然就是进酒厂打工——再说,就算他们听到了,又辨别出这是枪声,你以为他们会做什么,报警?”
这当然是最正常的选择,李竺没说话,傅展哂笑,“报警了就会有人来吗?你觉得意大利警察的胆子有多大,只要你学得够快,等他们过来,我们早走了。”
“就开这部车?你不怕引来美国人?”
“美国人的胆子也不是铁打的啊,接连团灭两次,被我们逃走了四次,来一个就杀一个,死得还那么惨——死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大,你猜他们敢不敢单人来逮我们?”傅展不屑地一笑,“才来的一批又被杀光了吧,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人入境?意大利政府就是死的,也不会坐视美国人明目张胆在他们的地盘搞秘密活动。现在美国人根本就没人手了,我猜负责人的屁股都快被烤焦了,动静越来越大,各国都在注意,他们调动的范围稍大一点可能都会被掣肘,现在只能靠程序监控,再安排人手过去精准狙击。”
“所以现在要尽量避开监控?”李竺有点明白了。
“现在就是不能进入他们的优势地盘,让他们去猜我们到底在哪——就算被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一带山林间也无所谓。没有政府的帮忙,他们不可能抓住我们,现有的人手对我们完全没优势。而如果意大利政府想介入的话——呵呵,你信不信,最急于阻止他们的正是美国人。”
不继续往罗马移动,这是个反直觉的决定,但傅展说得也有道理,李竺理智上赞同他,但感性上却仍渴望去罗马,在那里至少能接触到一方后援,也不至于对局面完全懵然无知。在紧张的逃亡中突然停下来优哉游哉地做射击训练,这种氛围上的差别也让人感到很难调整——但也许最让她不舒服的是傅展制定的策略,在山林间守株待兔,占据火力优势,如果美国人胆敢散布搜索的话,那就继续抓单,散布恐怖氛围。
他们昨天刚一手缔造了一场四死的车祸,在米兰刺杀了三名干员,按说她早该习惯这种杀人如麻、刀口喋血的生活,但傅展的口吻还是让她有点不舒服,李竺不知该怎么说,这不像是对他的冷酷有什么意见,更像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傅展是个和柔情完全没关系的人,这种人可以做战友,也许是可靠的伙伴,但只有最傻的人才会去爱上他。
她默不作声,低头检查了一下枪身,又举起枪,瞄准着远处的木板,在100米外看,那几乎就是一个小点,和看100米外的一个人感觉差不多。傅展要帮她调整姿势,李竺把他甩开,自己找感觉。
“怕了?”傅展盘着手坐在翻起的粗木箱上,似笑非笑地问,看穿了她的不适,好像是在问她是否怕了他安排下,他们即将面对的局面,又像是在问别的什么。
“又嫌我怂?”但李竺也已经不是那个被他随便嫌弃的小跟班了,她眯起眼,边调整准星边问,回忆着傅展的姿势,调整贴腮角度,重量、姿势、后坐力,需要考量的元素很多,但的确,要找到的就是那种感觉。
傅展没否认,只是微微笑,他一贯是嫌弃她的怂的,想要和大部队在一起,总想要有人安排、有人指导有人后援,不过李竺也有种感觉,傅展今天戳她,也并不只是单纯看不上她的反应,他像是也在犹豫什么、刺探什么,尴尬着什么。
她最开始学射击就是想要摆脱这种复杂黏糊的感觉,李竺闭上眼,深呼吸几下,把所有杂念全部排除,目标在视野中变得特别清楚,甚至仿佛反常地有些放大——
她扣下扳机,一声抽响,木板四分五裂。李竺放下枪轻呼一口气,回头给傅展一个眼神,“还嫌我怂?”
她向枪袋走去,想拿瓶水,傅展拦住她的去路,他没说话,李竺也就没叫他让开,只是静静注视着他——其实这一刻是他有点怂了,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是没想好还是不愿说,李竺等了十多秒,没耐心了,想拨开他,但手才伸出去,傅展的表情就是一变,他一把抓住她,强拉着她一起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