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九重笑道:“正是。真真前后脚之差,——不过,这也正是天意如此,叫这磬城归于少王爷名下。”
雅风望着他眉眼轻扬,便淡淡一笑,温声道:“檀将军,休要如此说,是天意叫磬城归于南楚名下才是。”
檀九重不动声色,道:“还不是同少王爷一个姓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没什么不同,哈……”他一笑,话锋一转道,“——王爷,请。”
雅风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下去,也不好再追问“蓝贤”之事,心想等奉剑回来自会查探,便又道:“我已经命人阻止夜军滥杀,保住这城中军民性命。”
檀九重笑的颇“温顺”,道:“少王爷仁爱,是他们的福气,末将遵命就是了,绝不敢伤这磬城一只虫蚁。”
雅风见他如此,便也笑道:“有劳。如此我便放心了。”终于策马往外而去。
檀九重见雅风出了城门,才看向张副将,缓缓问道:“方才所说的蓝贤,如今人在何处?”
张副将不知为何这南楚少王爷同面前魔头都对“蓝贤”如此感兴趣,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一时犹豫不能回答。
檀九重倾身向前,马鞭直探过去,将张副将的下巴一挑,一双魔魅邪气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道:“怎么不说话?我同他是旧日相识,正遍寻不着……久别重逢,须好生的聚一聚才是,快些说来。”
张副将心中一阵迷惘:蓝贤相助磬城,檀九重却是南楚的,岂不是水火不容?怎会是旧日相识?正思忖着,脸颊上竟是一疼,檀九重道:“我最不耐烦等人的,还不快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休要耽搁了良辰。”
张副将被他慑人气势所摄,又听他语焉不详地,迷迷瞪瞪地道:“蓝兄弟伤了,方才说要去敷药疗伤,便先走了……至于去了何处,我却不知。”
檀九重得了消息,马鞭一收,道:“好……”他坐在马上,一身银白铠甲,纤尘不染似的,身形修长,面孔雪白,简直不似红尘中人,倒像能召唤冰雪的魔将天降,只听他又笑道:“去了何处?我却不担心,纵然是把这城池给翻个底朝天,也会找出来的,——你们可不知我有多想她。”
秉娴捂着肩头的伤,先前涌出的血还是热的,渐渐地便变作冰冷,简直似结了冰,趁着雅风一转头瞬间,她悄悄地往后退出,就在檀九重现身之时,急急遁入拐角墙边儿。
顺着墙根儿往前,一步一个踉跄,肩头的伤最初还疼得钻心,极快地却又麻木了,秉娴不敢乘马,只顺着小巷而行,期间遇到几个南楚士兵,见她手无寸铁,只呸了一声便离开,可见雅风的命令的确极有效。
秉娴撑了一段路,将要力竭,便将身子贴在墙上歇息,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天上雪飞,茫然想道:“苏大哥,对不住……你九泉之下,可会怪我?”
苏镇东曾对她说过,他早就存了战死之心,可是却不能败,因为只要败了,磬城百姓,便会成为檀九重兵刃之下的羔羊。
苏镇东并不珍惜他一条命,却只牵念这些……雅风出声下赦令之时,秉娴其实正想着要如何抽身,但望着苏镇东紧闭的双眸,想到昔日种种……她抬头看周遭的士兵——
他们经历了半月的连绵征战,将性命抛之于外,可以说,他们不愧是苏镇东带出来的兵,又多是年青之人,血热无匹,他们不怕死,因此才同他一并战斗至此。
或许投降的决定,苏镇东做不出来,可是他已经身死,秉娴便替他做。
这些曾跟苏镇东、跟她一起并肩作战的士兵,像是那个前日伺候苏镇东同秉娴喝酒的守城小兵,他看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他还什么都不懂,什么没经历过,站在人群中,瑟瑟发抖,有的士兵累极了,却还硬撑着……他们不怕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们不该就如此埋骨于今夜,他们值得继续活下去。
秉娴深吸一口气,望天喃喃道:“苏大哥,你会怪我么?玷污了你的英名……但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眼前战死了,或许,你会明白我的心意,对么?”
眼前是苏镇东的脸:“我不怕输,贤弟……我只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相互搀扶着倒下,他爬起来,将她也拉起来……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曾经走过一段路的人,秉娴记得他的手粗糙宽厚,掌心温暖。但再也不复在。
——死的人,已够多了。
咬着牙来到南城门,将要探身出去时候,秉娴猛地停住步子。
眼前城门口处,灯火通明,有人纵马飞奔而来,火把高擎,朗声道:“将军有命,把守城门,许进不许出!敢有违抗者,斩!”十几个南楚军阵列城门口,两边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