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熙现在就住在这里。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欧青谨是怎么找到,并从什么时候开始弄的。虽然只是三四间茅糙屋,里面的用具摆设也与普通山里人家无异,可是都很舒适很干净。
居中一间房子要大些,夏瑞熙准备的那个产包,还有孩子和她的常用衣物,就摆在c黄头上。c黄下面的瓦罐里,藏有一些铜钱和碎银子,菜地里还埋得有金银——夏瑞熙一想到这个就难过,因为将来她可能会带着孩子依靠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过一辈子,而不是欧青谨温暖有力的怀抱和肩膀。
花老虎指着对面陡峭入云的山崖神秘兮兮地告诉夏瑞熙,还有一座房子在上面,那里的地窖中藏有很多粮食,腊ròu,风鸡,油,糖,盐,总之足够他们吃很久。
她现在身子重,不能走那样陡峭的山路,等她把孩子生了,他们就可以搬到崖上去,那里比这里好住,也更隐蔽。
夏瑞熙坐在房檐下,用手搭了个凉棚往对面望去,白花花的山崖反射着阳光,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心里更痛。
那天她在喝了欧青谨端给她的一碗汤之后,只记得自己的眼皮很沉重,只想睡觉。欧青谨和她说了些话,每一句都像是飘在远处的,模模糊糊,很不真实。
她只记得他说让她等他,其他都没听清楚。
醒来时她身上有股异味,其实就是很臭,穿着粗布衣裙,头上包着的粗布帕子遮了半张脸,身下是一张嘎叽嘎叽响的牛车,拉车的老黄牛慢吞吞的,可是车走起来很平稳。赶车的是花老虎,他穿的粗布衣裳和糙鞋。
要是有人问起,花老虎就故作神秘地说她得了肝病,要送回老家去等死,还夸张地比比肚子:“看看那肚子,都成什么样子了?”
那些人看向夏瑞熙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同情和忌讳。夏瑞熙抬起手来瞧,果然自己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金黄色,加上浮肿,说她没病人家都不信。她猜着,大抵和欧青谨喂给她吃的那药逃不了干系。
没人的时候,她也问过其他人到哪里去了,欧家到底怎么了。花老虎一个眼风扫过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保证你的安全。”
他指着早就带了孩子来这里等着的王周氏:“她的任务就是让你平安生下孩子,帮你带孩子。”然后就看着她:“你的任务大概就是好好生孩子。”
再问,他就烦:“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我怎会知道西京城里怎样了?反正我走的时候,到处都好好的,四少爷也很好。他不是让你等他吗?你等着就是了,怎么那么多话。别问我干嘛他不和你一起走,你是他老婆,可他爹娘也还在那里。”
夏瑞熙被他噎得找不到话可说,生了一回闷气之后,又主动调理心情,不想让孩子受到她情绪的影响。
王周氏找不到话可以安慰她的,只是很淳朴地跟她说,她的肚子形状尖尖的,很紧实,肯定是个儿子。又絮絮叨叨地告诉她,自己接生的手艺在十里八乡是有名的,在她手下接生的孩子少说也有几百了,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让夏瑞熙一定放心。
王周氏会接生,还是一把好手,她从来就不知道,可是欧青谨却知道,大概是花老虎告诉他的吧?想到欧青谨对她周全的安排,夏瑞熙不禁微笑起来,目光投向那条通往山洼的路,他什么时候才会从那里出现呢?
这是一座很大的山。丛林密布,地势险要,同时,也很偏僻荒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山崖,有些人家就住在高而陡峭的山崖上。
用花老虎的话来说,早上把关了一夜的鸡放出来,鸡欢喜得晕了头,猛地往外冲,结果就直接冲下山崖去,这家人就算再舍不得吃鸡也得吃鸡。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这个孩子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出生。就算是生在监狱之中,或是荒郊野林,或是奔逃途中,她都有心理准备。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即将出世时,欧青谨、纯儿、良儿、欧二夫人、夏夫人,这些熟悉的人,一个都没有在身边。想到未来,想到欧青谨,她寂寞担忧得无以伦比。
随时在她面前晃的,只有花老虎的黑脸白牙,王周氏那张沉默寡言的脸,还有小黄屎那经常淌了老长,像蛛丝一样闪闪发光的口水。
小黄屎已经一岁多,会走路了,只是还不会说话,不管高兴不高兴,只会傻傻地喊:“啊!啊!”
他很喜欢夏瑞熙,在花老虎去山林里转悠开荒地,王周氏忙着准备饭食,或是在地里忙活的时候,就是他在夏瑞熙的面前晃来晃去,整天弄得像个小泥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