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逸安说这话的时候,林轻语已经麻溜的踩上了他的根部,然后熟练的将头伸进了他的树洞里面。
苏逸安:“……”
尽管现在林轻语满脸写着“我好痛苦,我好悲伤,我需要倾诉”,但苏逸安还是想多长一只能活动的脚,把她从身上踹下去。
有话好好说,有槽好好吐,他可以不追究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探索别人身体深处行不行?
“我想爸爸了。”
林轻语开头便是这样一句话,苏逸安心头便默了一瞬。
关于林轻语的家庭情况苏逸安是知道的,他有权利观看教务处里学生的档案。在林轻语的档案上,父亲一栏是填着的“已故”二字。
多么平常的两个字,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当年经历了怎样的触目惊心,生活有了怎样的滔天巨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我好想爸爸呀!”林轻语在树洞里喊了一声,然后便像再无力气了一样,靠着树干就在树根上坐了下来。
夜里沉寂,苏逸安应了一句:“人不该过于执着于过去。”话一出口,苏逸安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大道理谁不懂,可要人人都把大道理里说到的事都做得周全了,那这个世界大概也就没有“大道理”这种东西了。
林轻语闻言一笑:“以前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我在外面闯了祸他会帮着我,妈妈教训我的时候他也会帮着我,弟弟和我打架,他也从不偏袒弟弟。”
她把脑袋搁在树洞上,“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一定不会活成那样。我觉得自己太坏了,有时候甚至会责怪父亲,当年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自己一点,为什么要这么早的离去,留下我与那对母子……”林轻语没有情绪的拉扯了一下嘴角,“我与那对母子……这是不是一个奇怪的说法?可事实也就是这样的。爸爸走了之后,我就觉得自己是完全多余的存在。”
“你知道什么叫多余吗?是番茄炒蛋里面的菠菜,东坡肘子里面的大蒜。还有在喜欢儿子的母亲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苏逸安只觉得林轻语这句话语气冷漠得几乎能刺痛他,可林轻语却完全没有自觉,她依旧笑着拉扯嘴角,近乎对自己残忍刻薄的说着,“那些都是要被挑出来扔掉的。”
话说到这里,苏逸安大概能想象出下午在林轻语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这样来自家庭的伤害,外人根本无法用言语去帮她去排解。
因为言语造成的伤害可以在一瞬间直达内心,可要愈合一个伤口,却需要几月几年甚至更久。
“大神,你能体会被重男轻女的委屈吗?”林轻语抬头望着枯枝与夜空,自言自语的说着,“应该不行吧?毕竟你活了八千年了,或许根本连父母都没有吧?”林轻语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这样的时候,就真的想再找一个人陪陪我啊。”
林轻语的这一个请求听在苏逸安耳里,就像是一只鼓在他的树洞里击响,浑厚的声音层层叠叠震颤了他的树心。
如果可以,他也想变成一个人……
苏逸安默了许久,做了很久的决定,最后才开了口:“其实,你可以和我……”
“我想找个人生比我还凄惨的人。”林轻语与苏逸安同时开口,她并没有细心听苏逸安的话,而是打断了他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听听他的悲惨人生,有了对比,这样,或许我就会感到轻松很多呢。”
苏逸安:“……”
这个叫林轻语的人,真的是不值得同情!
完、全、不、值、得!
林轻语站了起来,拍了拍树干:“和你吐槽了一通,我又觉得轻松多了!谢谢你了!今天我就先走了。”林轻语跳下了树根,走了两步,又倏尔回头,“对了,你说你会诅咒人,其实是假的吧?”
林轻语抬头望他:“我都一下午没来了,你居然也没有动手,平时看你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你应该是不会什么诅咒吧?仔细想来,这几天你除了说话好像也没做过别的事,你是不是除了说话,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啊?”
她不是在一片颓废沮丧中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过反应过来也没关系,苏逸安还准备了一大篓子诓她的话……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出来,林轻语就站在树下,拍了拍他的树干,一副她很懂的样子说:“我知道我知道,寡居老人的痛苦我是理解的,只是你别用那么下三滥的恐吓手段来吓我嘛!你这些天听我吐了很多槽,对我的心情恢复帮助很大,以后就算你不威胁我,我也会来看你的,不要着急,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