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这道突兀的册封旨意如同在暗潮汹涌的京城又投下了一块巨石,车水马龙的公主府门口一夜间门可罗雀。
李思浅捏着那道册封旨意,嘴角往上挑起,没等笑容盛开却又散去,冯氏封了一品吴国夫人,和简夫人平起平座,还个吴字,照古礼,还排在简夫人的封号越国夫人的‘越’字前!
官家以母凭子贵为由册封冯氏,这就是承认了韩战的宗子身份,韩征,就成了弃子,韩征做了弃子,瑞宁公主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官家一向以大局为重,这一回也不例外。
韩六娘惨死一案和自己丧身火海的事,看样子会重新给个说法,会把谁推出来做主谋?瑞宁?简夫人?韩征?或是已经死了的韩六娘?不管是谁,断不会是自己了,也许,过一阵子自己就会有个隆重的册封和一个相当不错的谥号,以安抚莲生。
李思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莲生心愿已了,这一年妻孝眼看也要满了,这会儿就该张罗着续娶的事了吧……
李思浅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但愿母子平安,等孩子满了月,她们娘俩就启程回南吧,找个安静平和、富足淳朴的小镇,过一份岁月宁静。
池州城外,端木莲生一身素白,上身靠在椅背上,嘴角挑着丝冷笑,正凝神听黑山读完一封信,再读另一封信。
“都念完了?”厚厚一叠信从黑山手上移到宽大无比的长案一角,端木莲生淡淡问了句。
“念完了。”黑山瞄了眼端木莲生。
端木莲生冲着那叠信勾了勾手指,黑山忙将信全数递到端木莲生手里,端木莲生先捻起最上面一封俞相公的信,摇了两下,扔到地上,又捻起第二封,这是黄相公的信,端木莲生微微侧着头扫了两眼,也扔到了地上,又拿起一封,这是端木守志的信,端木莲生眯fèng着眼睛看了片刻,甩到了长案上。
一叠信,要么扔地上,要么甩到长案上,到最后,手里只余了一厚一薄两封信。
厚厚一叠的是王相公的信,是王相公亲笔,语气亲近随意,仿佛溺爱晚辈的长者絮絮叨叨爱之不尽、交待不尽。
端木莲生头往后靠着,抬着眉,带着股说不出的神情,一页页看着王相公的信。
官家的苍老病弱,因为子嗣不肖的痛苦,顾全大局的苍凉可怜,四皇子的聪慧可喜、与众不同,对端木大帅的欣赏以及敬仰,以及朝臣们的默契。
端木莲生非常明白这封信的意思,虽说不着一字,可字字都是在告诉他,官家对他予取予求,那是因为对他寄以厚望,他要的已经给了,从今往后,他须竭尽全力效忠新皇。
薄薄的两张纸,是李思清的信。
端木莲生一字一句看着李思清短而平淡的字句,“……不使李氏女蒙不白之冤,清叩谢……夫贵妇荣,妹之清誉赖君成就……”
到底是浅浅的兄长,他知道自己不会就此罢手,写这封信是提醒他还是威胁他?
浅浅的清誉……端木莲生一声晒笑,是李思清不了解自己嫡亲的妹妹,还是他以为自己不了解浅浅?
浅浅那样的性子,在清誉和快意恩仇之间,她怎么可能选清誉呢?活着她都不会选,何况是死后,浅浅看待生死的那份豁达,他当初曾经无比惊艳过……
浅浅!
端木莲生心里一阵绞痛,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从手里滑落。
天底下只有一个浅浅,他没能护住她,没有她,他就活在了煎熬里,他还要什么名重天下、权倾四海?没有她,这天地都是死的,他还在乎什么?
他只要替她快意恩仇,哪怕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哪怕与天下为敌!
“研墨!”端木莲生一脚踩在地上掉落的两封信上,淡淡吩咐黑山,他要写折子,明发。
“雲娘有消息没有?”写完折子,端木莲生将折子推平放好,头也不抬的问了句,黑山心里一紧,急忙答道:“回爷,没有任何消息。”
端木莲生手里的笔重重拍在案上,脸色阴沉,“菊娘呢?也没有消息?”
“要不问问府里?”黑山说的府里,是广川王府。端木莲生沉着脸半晌,摇了摇头,“南周谍报正常,菊娘必定还在南周主持,雲娘不在,若她也失踪,南周谍报早就乱了,派人潜入池州城,在太子身边找菊娘!”顿了顿,接着吩咐道:“若找到了,带回来见我。”
池州城里,菊姐……也就是端木莲生所说的菊娘,正侍立在太子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真要另立太子?你这信儿?”太子脸色青灰,嘴唇抖的几乎说不成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