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的马车已经停在江岸等着,见绮年过来,眼圈也不由微微红了。一起自幼玩大的朋友,冷玉如是早已经举家往京城去了,如今绮年也要离开,韩嫣心里难过,却不愿显露出来让绮年再添离愁,遂笑道:“这下子你们两个倒近了,日后在京城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别忘记给我寄一份儿来。”
绮年知道她的意思,也笑道:“怎么也少不了你的,放心。”
韩嫣拉着她手舍不得放,道:“若有什么事,记得寄信来。”
绮年明白她的好意,紧紧握了握她手,低声道:“不管去了哪里,我总不会忘了你,一进京就写信来。”
韩嫣性情豪爽,虽然也是极舍不得,但话已说尽,便是再留上几日,绮年也总要走的。当下放了手笑道:“你若不写信,我就打进京里去。走罢。若我哥哥今年秋闱能过,少不得明年也要去京里参加春闱的,到时我让他给你带东西去。”
绮年在如燕搀扶下从跳板走上林家的船,早有个穿着石青绸缎褙子的大丫鬟带了几个小丫鬟上前来接着。绮年认得她叫做青翘,是跟着林夫人去周家吊唁过的,那后头几个小丫鬟也是见过的,便笑了一笑道:“劳烦姐姐。”如燕当即悄悄递了个荷包过去。
青翘大大方方收了,屈膝笑道:“谢姑娘赏。只是姑娘以后可别破费了,若被我们夫人知道,要打手板子的。”说得小丫鬟们都笑了。
绮年也笑起来,回头看看岸上,还能看见韩嫣戴着帷帽站在马车边上,遥遥向她挥手。
绮年心下不由得又是一暖,正要转身也进舱房里去,却见如鹂身后跟了个年轻丫鬟,穿了一件碎花棉褙子,手里拿了个小包袱,正走上跳板。绮年一眼扫着了,本不为意,然而刚一转身,看见青翘身上那件石青褙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林夫人去周家之时,带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青翘一个连翘,年纪都在十八九岁,皆是一件石青官缎的褙子;两个小丫鬟香莲香菱则是天青色的细棉比甲。当日这般穿,今日还是这般穿,可见这是林家的规矩,穿了出来,身份一目了然。
走在如鹂身后这个,年纪跟青翘相仿,穿的却既不是大丫鬟的衣裳,亦不是小丫鬟的衣裳,倒是跟自家的如燕如鹂一样,皆是素花褙子。林夫人这船上凡露面的丫鬟们都没有这般穿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莫非不是林夫人家的,是个趁乱混上船偷东西的?
绮年心里琢磨,终于还是含笑问道:“青翘姐姐,后边那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青翘转身一看,不由一怔:“难道不是姑娘府上的人?”因这女子穿着与如燕等人相近,她当真以为是绮年的丫鬟。
这一句话出来,两人顿时都明白了,青翘一指那女子:“你是什么人!”
若真是个小偷,被人这一喊必然转身就跑了。一个年轻女子,青翘这边人多,还有几个孔武的婆子,也不怕她闹什么。一边质问,一边就要上前挡住绮年。总归是自家夫人请来的客人,又是未出闺阁的小姑娘,惊着了就不好。
却不想那女子非但不跑,反而猛地把手往包袱里一伸,再抽出来时寒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把匕首。青翘一眼看见,骇得一声尖叫:“快来人!有歹人!”
叫声未了,那女子左手一扬,一点银光射入青翘胸前,青翘仰天便倒。绮年伸手想扶她,却见她那石青褙子上插着一枚菱形银镖,一大半已经没了进去,洇开一团血色。
不过绮年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眼前一花,如燕一声叫到一半,已经被摔了出去。绮年脖子上一紧,却是被那年轻女子勒住,雪亮的匕首已经架在颈间,压低了声音道:“不许叫,快开船!”声音却有些沉哑,并不是女子声音。
绮年后背紧贴着这人胸前,觉得一片平坦,登时明白,原来是个男扮女装的,真难为长得如此俊秀,加上衣领遮住了喉结,一时根本看不出破绽。
几个丫鬟都吓得呆了,船舱里人被惊动,伸出头来看,一见这副样子,失声尖叫,顿时船上岸上都惊动了,乱成一片。
绮年被那条胳膊勒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得那凉冰冰的匕首在脖子上刮来刮去,汗毛直竖。这会儿什么都乱了,这假女人若想逃跑,少不得只能拿自己当人质;万一逃也逃不掉,说不定就会杀人……自己到底是有多倒霉才会在别人家的船上遇到绑架……
还是得自救。绮年用眼角余光看见后边船上刘管事已经带着人匆匆下船往这条船上跑,当下困难地喘着气说:“你要勒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