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嬷嬷察颜观色,笑嘻嘻地道:“说起来,听说夏轩原有三个人的,如今只有姑娘一个了,可见姑娘是有福气的。又是从前伺候过世子的,必是得世子和世子妃另眼看待了。瞧这屋子里的东西,比那外头普通人家的正房奶奶还强得多呢。”
采芝心里更苦。暗想何曾得了绮年另眼看待,倒是急着将自己嫁出去呢。
宫嬷嬷又夸奖了几句,听见外屋有动静,便起身告辞。打帘子出来,正碰上一个丫鬟进来,便笑道:“这不是小蜓姑娘么,这是做什么去了?”
小蜓是伺候采芝的丫鬟,自打知道采芝不得世子妃的欢心,便有些懒怠了,方才乃是跑到厨房去跟厨娘说话,蹭些重阳糕吃,这会儿一见宫嬷嬷,忙笑道:“我去厨房给姑娘催点热水,嬷嬷怎么来了?”
宫嬷嬷拉着她笑道:“我来给姑娘送菊花饼的,姑娘正在里头绣花呢,我们出去说话,莫扰了姑娘。”压低声音道,“我还带了些松子糖哩,去喝杯茶可好?”
宫嬷嬷初来时,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知她是宫里出来的,又是大长公主送来的,心里总是要存几分畏惧。只是后头她一句话说错就被绮年捉住了把柄,逼得她磕头求饶才没被送回东阳侯府去,从此在节气居里就没人将她很放在眼里了。小蜓也是如此,宫嬷嬷闲着无事有时逛到夏轩来,倒还要给她带些点心。如此三番两次,小蜓也随便了许多,闻言便带了宫嬷嬷到耳房里去,正好刚取来热水,抓了一把茶叶冲了,两人坐着说起话来。
采芝虽在房里坐着,耳朵却听着外头的动静,听见宫嬷嬷说跟小蜓去喝茶,不由得起了疑心,悄悄也出了里屋,绕到耳房后头悄悄听着。初时只听两人说些京城里的闲话,又说如今太子即位,世子妃是太子妃的救命恩人,想必日后也更尊贵了云云。采芝听得不耐烦,正要走开,就听宫嬷嬷道:“世子妃这一胎,瞧着世子好生仔细。”
小蜓心里笑话宫嬷嬷前倨后恭,脸上却只不露,只管吃那松子糖,随口道:“这是世子妃头一胎,再怎么仔细也不为过余的。”
宫嬷嬷点头称是道:“瞧着你年纪轻,倒明白。宫里头多有头胎小产的贵人,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的。也都是年纪轻的缘故,不知利害。”
小蜓也只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到宫嬷嬷说得如此厉害,不由得道:“小产也尽有,怎就不能生育了?”
宫嬷嬷笑道:“所以说你们年轻姑娘家没生育过,自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记得我从前刚进宫就伺候过一位贵人,还是先帝的时候了,极得宠的。进宫没一年就有了喜,到了六个月的时候跌进了荷花池里,不但小产,且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了。”
小蜓不由打个冷战道:“宫里头不能生了,可怎么好?”
“所以说还是得宠哪。”宫嬷嬷感叹了一声,“抬举了自己宫里一个宫女儿,待生下孩子来,就求了皇上养在自己膝下。若不是那孩子长到六岁上出天花去了,这日后也有依靠了。”
小蜓听着点了点头,又不由咋舌道:“那孩子的生母怎么肯呢?”
宫嬷嬷笑道:“在宫里,这孩子能不能养也要看位份的,若位份低了,就必得给孩子找个高贵的母亲养着。若这孩子将来得了大位,那养母是太后,生母就未必了。这跟外头人家也一样,正室伤了身子不能生,那无子就在七出之条。可是或娘家有势力不能休妻,或是夫君敬重不肯休妻,就让姨娘通房来生,生出来养在嫡母名下,照样是有儿子了。只不过外头比宫里自在,将来这孩子得了家业,嫡母虽是要尊,却照样可以奉养生母的。”
小蜓撇嘴道:“说是说,谁愿替别人养孩子呢?”
“这你就不懂了。”宫嬷嬷随口道,“不说别人,就说世子妃的舅母,县主的婆家英国公府罢,英国公夫人不就是自己没生出儿子,如今只得将庶子记在了自己名下?就说世子妃罢,若是不能生,王爷自是不允的。但世子跟世子妃伉俪情深,怎么肯休妻?少不得要让姨娘通房生个儿子,养在自己膝下就是了。”
小蜓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听到后头猛然醒悟过来,变着脸色道:“嬷嬷说什么呢?世子妃如今就有喜呢,什么不能生!嬷嬷还是快些走罢,若被人听见这些话,我的命都要没了!”
宫嬷嬷连忙道:“原是我说忘了形,随口就说错了,小蜓姑娘千万莫说出去。”打躬作揖地离了夏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