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赵燕恒曾出入过花街柳巷,他虽皱眉,却也视之为寻常风流,不是什么好名头,但世家子弟也多有如此,无伤大雅。唯赵燕恒酒后与紫菀之事颇令他恼火,也是因紫菀是父母之婢的缘故,这淫辱父婢却是逾矩的事。如今赵燕平沾惹的更是兄长院子里的婢女,这名声着实的不好,焉能不怒?
秦王妃掩面大哭道:“王爷就这样的不信自己儿子?都是你的骨肉,何以世子说的话你就信了,平儿你便不信?王爷怎就不疑心是有人教唆了这贱婢来勾引攀诬平儿的?怎就不疑心是这贱婢自己与家中小厮私通,来栽赃主子的!”
“我只问你一句话。”昀郡王面色阴沉,“秀书本被周氏拘在节气居从来不许出来,你为何将她屡次唤到丹园来?你若不叫她来,她有何借口攀诬平儿!你当我不知道你唤这丫头出来是为了什么?”
秦王妃噎住了无话可说,只能假哭道:“我不过瞧着她画的花样子不错罢了……”她屡次将秀书弄出来,原是为了做个障眼法儿,好让宫嬷嬷去挑拨采芝。可没想到秀书就这样的大胆和有本事,竟就勾上了赵燕平!也怪自己平日里为着让赵燕平上进,在他身边放的丫鬟都是老老实实的,虽生得也不错,却不抵秀书的娇娆妖媚,果然吃了亏。
昀郡王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你好生在丹园里养着罢,别的事不要操心了。平儿那里,从前我想着书院里有好先生,有同窗,自然相互督促着上进也就是了,如今看着竟是不然!须得我亲自盯着才成——”忍不住补了一句,“和儿在他这个年纪,何曾要人如此费心?学武的人夏练三九冬练三伏,从不必人催促!”
秦王妃气得发昏,只是无话可驳。赵燕和确实是自幼就勤奋,尤其在两个嫡出的兄弟之间,他身份最低,故而更要用功,昀郡王心里其实是喜欢他的,若不是庶出,只怕还更要看重。且儿子们论嫡庶又不如女儿那般讲究,有出息的庶子不过是分家产时吃点亏,将来的前程却是没大妨碍的。
眼见昀郡王说完了话就拂袖而去,秦王妃不由得悲从中来,跌坐在椅中只是流泪。魏紫不敢说话,悄悄叫人送热水和帕子过来,自己安慰秦王妃道:“王爷也是为要三少爷好的缘故,盼着他成材。只要三少爷日后好生读书,一个贱婢算得了什么,过几日也就忘记了。”
秦王妃流泪道:“他听了世子的话就疑定了平儿,分明已是不信我们娘儿两个了。”若失去了昀郡王的倚重和信任,她还能做什么?
魏紫少不得温言抚慰宽解一番。秦王妃好歹收了泪道:“王爷去了哪里?”魏紫忙叫丫头去打听,半晌回来道,昀郡王打发走了两个嬷嬷,每人好歹还赏了二十两银子,又将赵燕平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小厮处罚了,此时去了荷园。
魏紫松了口气,忙道:“王妃听听,王爷还是全了两个嬷嬷的体面,可见王爷心里还是惦记着王妃的。”
秦王妃冷笑道:“他哪里是惦记我,是惦记姐——”说到这里猛然停下,想了想道,“你去把我箱子里那套杏黄色袄子和玉色裙子捡出来,再找出匣子里那套六支的象牙桅子花簪子来。若是王爷晚上没有宿在荷园,就叫厨房炖些汤羹——不,备下材料,我亲自去瞧着炖才好,叫厨房备上新鲜鲫鱼和羊肉。”
魏紫听这意思是要演书房送汤的戏了,忙应着,又不免有些疑惑:“那袄子王妃长久没穿过了,只入秋时晒过一回,且如今天气——似是单薄了些……”
秦王妃摆手道:“加件厚氅子也就是了,书房难道没有炭盆的不成?你且去拿来。”魏紫不敢多说,忙去寻了来,心中却颇为疑惑:这袄子的杏黄色显是年轻姑娘穿的颜色,且秦王妃打小爱红,如今年纪长了也爱穿深红、紫红、檀色等颜色,并不喜黄色,如何今日又特特的要穿这件呢?想来里头毕竟有个缘故,只是她年纪轻,随着秦王妃的时日还不算极久,不知道罢了。
一时衣饰都拿到眼前来,秦王妃打发了人出去,自己瞧着衣裳发怔。这颜色,她不过是十三岁时穿过一次,十八岁时又穿过一次罢了。杏黄的暗花锦缎交领袄子,绣着淡紫色的藤萝花儿——其实她不爱藤萝花,她最爱的是牡丹,尤其是正红色的牡丹;爱藤萝的、在自己院子里也种满藤萝的,是她那位十八岁就早夭了的庶姐。
有些事情秦王妃是不知道的。关于她的那位庶姐,因比她大了整整八岁,在她印象里就只有一个安静纤细的身影了。她也不知道当年十八岁尚是世子的昀郡王初到东阳侯府时,见到她那位时年十四岁的庶姐是个什么情景。她只知道庶姐十五岁定亲,十六岁未嫁而夫亡,守了两年望门寡,之后郁郁而终——一个庶出的侯府女儿,便是嫁一百次,也嫁不到郡王府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