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偶尔看看,还是挺有趣的。沈君顾瞄了几眼戏院即将上映的戏曲广告,还有一些财经新闻,再翻一面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
这……这些乱七八糟的报道都是谁写的?!
“《论故宫西迁之优劣》《故宫西迁内幕秘闻》《所谓的珍宝都是赝品》……”岳霆一边低头喝着茶,一边徐徐地说着报道题目。近些时日,许多报纸都专门开辟了专栏专页,讨论故宫西迁的这件大事,众多学者各抒己见,简直就是一个个血雨腥风的战场。
沈君顾听着岳霆报的这一系列文章名,有许多都不在他所看的这张报纸上,连忙翻开其他报纸查找,越看越是生气。他虽然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了故宫,但却知道那些人大部分都如同他父亲一般保守固执,以守护这些中国历史文明的传承为己任,又怎么可能像这些报道那样,把珍品占为己有?
“这些耍笔头子的,真是太不要脸了!上嘴皮子和下嘴皮子一碰,随随便便就抹黑别人!”沈君顾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把手中的报纸都撕了。
但他也是聪明人,最开始的愤怒过去之后,沈君顾便想通了岳霆的用意,抖了抖手中的报纸,轻哼道:“这都是你安排好的?想要用这个来激我?”
“沈二少可是太瞧得起在下了,我怎么可能有能力安排这些报纸都登什么?”岳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报道的十之七八,都是一个人写出来的。”
“一个人?”沈君顾一怔,又翻了翻手中的报纸,“你是说一个人换了好几个笔名,分别投稿给不同的报纸?这些文章有的支持故宫西迁,有的不支持,这都是一个人写的?丧心病狂吧!他图什么啊?”
“此人本名姓胡,名叫胡以归,是《光华日报》的编辑。他只身在北平,但他的家人都在东北,前些日子东三省沦陷的时候,被日军残忍杀害。从他得到噩耗之后,就变得愤世嫉俗起来。”岳霆不介意跟沈君顾透露一些自己的手段能力,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岳霆已经摸清楚沈君顾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要不是害怕硬押他回去会引起傅同礼的警觉岳霆早就亲手绑他回故宫干活去了。
沈君顾莫名地觉得有些背脊发寒,但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才继续回到原来的话题道:“那这胡以归自个儿跟自个儿掐得这么起劲儿,为了红?为了抹黑故宫?这多大仇啊!
“东北军不抵抗政策,造成了东三省沦陷。这胡以归应是不理解为何连保护国土家园百姓都不肯的政府军队,居然还加派人手护送古董南下。那个拍卖古董换飞机大炮的提议,也是他最先用笔名在报纸上提出来的。”岳霆轻叹,其实这说起来简单轻松,但实际上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形势根本无从判断孰是孰非,而胡以归就借此偷换了概念。实际上若是这批珍宝真的被拍卖,换得的金钱是否能真的买来飞机大炮,又或者换来的军火对准的目标能否是侵略者,这其中的变数谁也说不准。
根本没有胡以归想得那么简单。
沈君顾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皱蒼眉陷入了沉默。
岳霆见沈君顾有所松动,也没再说什么。有时候跟聪明人对话,说得越少反而效果越好。他把脸转向窗外,嘲讽地笑了笑道:“至于胡以归为什么要把这事儿闹大,喏,可別小看这报纸,从昨儿个起,这里就有学生们开始游行,看这趋势,恐怕会愈演愈烈。”
沈君顾早就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就是一直没注意而已。他闻言连忙探出头去看,果然见一群穿着藏青色校服的学生在拉着横幅和标语喊着口号游行着,每个人都慷慨激昂,觉得自己肩负着拯救国家民族的使命。
不过游行归游行,沈君顾也并不把这些学生们放在眼内,要知道自从两年前放出故宫即将南迁的消息时,就游行不断,这帮学生们总是觉得自己呐喊了呼吁了,就会有所改变。实际上这些都是错觉,若这样喊两声走两步就能逼退侵略者,那还用得着飞机大炮吗?
相比之下,沈君顾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个胡以归做了这么多,明明应该是很隐蔽的,但岳霆却了如指掌。
谁更可怕一点,显而易见。
而这么可怕的人,居然藏在傅同礼的身边。
沈君顾喝了一口面前已经冷掉的茶,微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彻骨的寒意一直渗透到了心底。
……
自以为在暗处就可以翻云覆雨的胡以归,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他此时正在相隔了两条大街的北平火车站对面的茶馆里蹲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