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顾让几个士兵先上了趸船,占据有利的位置,而自己和其他人则与装载国宝的卡车一起,在临时租赁的仓库中对付一晚。
因为一晚上的视线或多或少没有从唐晓的身上离开过,所以在唐晓摸索着腰间,时不时往地上投以寻找的目光时,沈君顾立刻就发现了。
他忍了忍,但没过多久还是走上前关切地问道:“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唐晓的脸色僵了僵,勉强笑道:“没什么,丟就丢了吧,别耽误大事。外面可能还有人窥探,这里离不开人。”
沈君顾倒是被唐晓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要知道唐晓平时基本上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倒是很少对某件东西那么看重。沈君顾仔仔细细地借着仓库里的电灯打量着唐晓,腰间别的两支枪还在,右腿上绑着的那支备用的枪也在,怀里藏着的匕首隐约还能看得到轮廓……
唐晓很少被人这样认真地盯着看,在几年前会有,那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之后,或怀疑或取笑或恶意的目光数不胜数,但都在她日渐鼎盛的威名之中逐渐消弭。沈君顾的目光虽然并不凌厉,却像是探照灯一般,从她的身上扫来扫去,让她体会到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窘迫感。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想要冷着脸呵斥,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她可以随意摔打胖揍的手下弟兄,而是……而是她名正言顺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婿。
唐晓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幸好仓库里的灯光昏暗,没有人发现一向镇定自若的唐九爷竟面颊绯红。这些天与沈君顾同进同出,也不过是实在没有什么事做。没有了生活重心和目标的她,只能依着惯性跟着对方,习惯成自然而已。她这也是头一次认识到沈君顾与其他人对她而言的身份不同。这个身份她可以不承认,沈君顾自己也不会承认,但她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唐晓不自在了一会儿,发现沈君顾竟是得不到答案就要刨根问底的架势,才叹了口气,摸出腰间上的半截红绳道:“我的玉佩掉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掉的,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君顾听出来这位唐九爷的声音中有少见的懊恼,也不知道是心疼东西丟了,还是不爽东西掉的时候竟然没有立刻发觉。“是什么样的玉佩?”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唐晓自嘲地一笑,貌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跟你们保护的那些国宝们不一样的,差远了。”虽然除了那些看不出价值的古籍,唐晓一件也没见过那些被层层叠叠包裹住的国宝们,但也知道自己的玉佩和它们的价值是天差地别。所以她即使发现玉佩不见了,也不好意思提,就像是穷人在有钱人面前总会觉得自己穿着的衣服老旧残破,困窘非常。
沈君顾闻言,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片,语气严肃地纠正道:“九爷,你这样的想法不对。”
唐晓很少被人如此当面反驳,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诧异地看着沈君顾。
“其实我们守护的这些国宝之中,有一些是一制造出来就费尽了工匠心血的绝世珍宝。但更多的,却是当年来说很不值钱的一些东西。”
“例如陶器,战国时代非常风行,在当年来说不算值钱,是居家的盛器。可是传到两千年后的现在,万中存一,每一件陶器都是历经岁月洗礼的珍品,弥足珍贵。”一说到与古董有关的事情,沈君顾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连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片都闪着精光。
唐晓没有见过这样状态的沈君顾,乍然间只能紧紧地凝视着他,无法反应。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现在变得很值钱,就是因为拥有过它的人,不管是使用它、欣赏它还是收藏它,都为其倾注了心血,无比珍惜地将它保存下来。
“这些感情,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并且体现在这些历经岁月变迁的古董身上。
“而我们,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珍惜守护着这些古董,守护着这些倾注在它们身上的感情,并且让它们继续流传下去,永存于世。
“所以,只要是想想,都会觉得浑身充满了使命感。”
沈君顾越说越觉得这些话语耳熟,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他耳边反复叮咛的。这些话当时因为他太小,听不出来含义,后来又嫌父亲烦,都没个好脸色,渐渐地父亲也就除了教导他必要的知识,不再说什么了。
兜兜转转,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领悟到父亲的苦心。
唐晓看着沈君顾的表情由慷慨激昂到满脸复杂,一时口拙,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