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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冶炼出来的铜器都是黄金般璀璨的颜色。只有埋在地下,因为土壤的侵蚀才会一点点地变成青绿色,才被称之为青铜器。而且不管是用范铸法、失蜡法还是浑铸法制成的青铜器,都因为模具陶范用过一次就必须摔碎才能出形,所以每一件青铜器都是独一无二的。

在他们面前摆放的这些青铜器,每一件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庄重大气。不管大小器形各异,其上的幽幽铜绿,都代表着千百年来沉淀的历史,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肃然起敬。

住在鹿鸣居的各位公子和王公子弟,还有等候呈上去的条陈反馈的大臣们,也纷纷站在旁边围观。毕竟这么多品种青铜器,除了祭典之外都难得一观。更何况许多商周时期的器型流传到现在,一些被淘汰,一些都有了改进,甚至有几件青铜器很多人都认不出来用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绿袍少年也带着婴在这些青铜器之间转悠着,不仅是要考察婴对于青铜器的认识,还要一一核对娟布之上的条目。

扶苏坐在鹿鸣居的大厅里,他还要处理许多政事,他父王甩袖子一走,整个咸阳城的大小事务都要他来处理,虽说还有三公九卿等人辅佐,但扶苏是第一次亲自执政,自然想事事做到最好。

偶尔从书简中抬起头,看到自家小侍读游刃有余地清点青铜器,便暗赞了一声。

世称有传承的贵族都为钟鼎之家,之前的意义是因为大贵族之家都是击钟列鼎而食,但现在钟鼎之家的意思,却是只有真正有传承的贵族之家,才能在库房之中存放着这些贵重的青铜器,让弟子们辨认、碰触,甚至是偶尔使用。所以扶苏这次把所得到的青铜器拿出来晒太阳,也是为了让他的那些弟弟们多些认识,这是一门必修课。

只是没想到自家小侍读也博闻强记,甘家早就自甘茂一代没落,居然还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这少年上卿今天穿着一袭孔雀绿的娟衣,因为今天的场合还算正式,所以他在外面还罩着一层蟹壳青的袍服,腰间也带着象征他官职的佩绶和玉组佩,脚下踏着素圆履。尽管扶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方就穿得这样隆重,可最近却是很少一见,乍然看去,倒是比起第一次见时更稳重了些。

因为手中的政事并不是多紧急重要,扶苏时不时走神抬起头往外看,也没费多长时间就差不多做完了。让顾存把批阅好的条陈按类别分发下去,扶苏拿着几卷一直都犹豫不决的条陈,起身走出鹿鸣居的大厅。正午的阳光当头而照,虽然室外的空气冰寒,却也驱散了在屋中时的阴冷。看着这空地上乌压压一片的人,扶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双肩的担子无比沉重。

父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秦地,一是为了整治以前的仇人,二也是要锻炼他治国的能力。只是,秦国这大好的河山,他真的能接得稳吗?

看着一卷卷由他批阅的条陈被分发执行下去,一条条命令也随之有效率地分配下去,扶苏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深切地体会到他所拥有的权力。

或者应该说,他以后会拥有的权力。

若是其他人,也许就会陶醉眩晕于权力所酿造的美酒之中,可是扶苏却这一刻无比的警醒。

随着权力一起而来的,就是责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他肩负着秦国上上下下所有臣民的期望,每批复一个条陈,都要绞尽脑汁去思考自己的决定会不会造成预计不到的后果。

也许父王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刻意短暂地离去,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感受和适应这一切。

听到轻巧的脚步声,扶苏把眺望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正好看到少年上卿卷好手中的绢布,神情淡漠地走了过来。

“已经清点完毕,无一缺漏。”少年清冷的声音如同隆冬屋檐上,那些偶尔被寒风吹落的冰冻砸在青石砖上的脆响,令人听上去就感觉心神安宁。

扶苏小心地察看着少年眉宇间的弧度,从细微的差别中,辨认出来对方今天看到这么多珍贵的青铜古器,心情正是颇佳之际,便大着胆子,把手中悬而未决的条陈展开了一卷,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询问了起来。

少年的眉挑得更高了,却并未说多余的话,也没有转头走开,而是侧着脸,仔仔细细从头听到尾。在略一沉吟后,便徐徐说出自己的意见。

不同于丞相或者廷尉引经据典有倾向性的建议,少年直接从接受政令的民众角度来阐述。他并没有任何主观的判断,而是言简意赅地归纳了几点优缺点,然后就留给扶苏自己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