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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厉害的毒药,也会有发作的时间。太后并无大声疾呼,也无表情扭曲,就像……就像早知道自己服下的是毒酒一般。”少年上卿也知道这么说秦王会发怒,但还是斟酌了一下,如实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果然,寝殿内的寒意又盛了几分,少年上卿连忙接下去说道:“可这并不代表太后是自饮鸩酒。”

“可是因为其二?”扶苏识趣地继续搭话。

“其二,便是太后发髻之上的这支紫蚌笄。”少年上卿用手指了指,把殿内其余两人的视线都引到此处,才续道,“端看太后的妆容和身上所着袍服和配饰,都不难看出其所费的心思。而凌云髻配发冠乃是常规搭配,太后即便再喜爱这支紫蚌笄,也不会不除去芙蓉冠子,就直接草率地把紫蚌笄插在发髻之上。”

扶苏闻言双目一亮:“这就是说……”他不敢把话说完,生怕父王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开脱。

“且看这支紫蚌笄插入的角度。”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头发上示意,“臣见太后指尖的茧子,右手指尖厚于左手,便是常年操琴,且惯用右手的,便是自己插发髻,也应该是插在右边的发髻上。而这支紫蚌笄是插在太后的左边发髻之上,这便是说……当时的殿中,有第二个人在。而此人大有可能,便是疑凶。”

扶苏屏住了呼吸,少年上卿并没有说这支紫蚌笄有可能是侍女给太后插上去的,因为他们都看过礼单,这对价值连城的紫蚌笄,是随着方天觚一起送进雍宫的,在这之前,太后根本没见过这对紫蚌笄。

等等,一对?扶苏刚想到此点,就听少年上卿继续说道:“而其三,礼单上明明有写,这是一对龙凤紫蚌笄,可现在却只有一支。请王上彻查,若另外一支龙形紫蚌笄不在雍宫,那么就有可能在疑凶手中。”

少年上卿的推断句句有理,犹带清亮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寝殿之内,倒是让秦王恢复了平日的睿智。当他再看向软榻之上的赵姬时,目光中就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看到这一切的少年上卿连忙低下了头,他说的都是实话,却未尝没有诱导之意。

太后独自幽居了十年,为何还要打扮得如此艳丽精致,还让人那么暧昧地插上发笄,不用再多说什么就让人浮想联翩了好吗!

见秦王烦躁的怒意朝别人转移,少年上卿便悄悄地拽着扶苏的袍角,示意他认错。

扶苏也立刻再次跪倒认错,态度诚恳,反省自己送方天觚给太后是逾越的,但指天发誓自己绝无半点加害太后之意。

秦王也不相信他有这个胆子,但多少心里也是有了疙瘩,最终让他回去关禁闭,抄百份《尧典》《皋陶谟》《禹贡》,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解除禁闭。而少年上卿则并没有任何惩罚,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扶苏都揽下了责任,还是因为他推断有功。

不过这一关倒是安全地过了,少年上卿跟着扶苏一前一后走出暖阁的时候,大大地送了口气。

此时天已经大亮,鸟雀叽叽喳喳地在蔚蓝的天空上一群群地飞过,尽管是隆冬时节,倒也有几分生机盎然的感觉。少年上卿悠然地想着,这回两人已经两清,这几日帮对方抄完书,他应该可以找到借口不当侍读了吧?

脑海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少年上卿就发现走在他面前的扶苏身形不稳摇摇欲坠,立刻快走了两步扶住了他的手臂。

感到对方几乎把所有的体重都压了过来,少年上卿一怔,就看到扶苏脸色发白,额前布满了汗水,正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刚想讥讽对方不会是吓傻了吧,少年上卿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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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的地上全是碎陶片,扶苏之前跪下去时心神剧震,根本没心思留意,正好就直接跪在了陶片之上。

他身上的袍服又是黑色的,更看不出来有何异样,可膝盖那处,摸上去就沾了一手的鲜血。

少年上卿用帕子擦了下手,回过味来,觉得之前看到扶苏跪在那里一直抖啊抖的,根本就不是被吓的,而是疼的。

想也是,否则这位大公子也未免太窝囊了点。

如此想着,少年上卿心中对大公子扶苏的观感又稍稍转好了一些,扶着他的手臂也变得真心实意。

扶苏因此也松了口气,一是他确实也是支撑不住了,二却是感到自家小侍读的态度微妙地转变了。也许是共过患难,两人之间的隔阂倒是经此一役,消融了许多。

两人就这样相谐着走出了暖阁的回廊,等候在外面的顾存见状还微微愣神了一下,才发现自家大公子居然是行走不便,连忙抢上前来。但扶苏却是一边拽紧了少年上卿的手没让他离开,一边低声吩咐顾存一些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