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往沙发里缩了缩,觉得这客厅里的空调温度未免开得太低了。
“和氏璧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琢玉能手卞和在荆山发现的,初不为人知,后由楚文王赏识,琢磨成器,命名为和氏璧,方成为传世之宝。春秋战国之际,几经流落,最后归秦,由秦始皇制成玉玺。而在制成传国玉玺之时,和氏璧剩下一大一小两块角料。大的一块有巴掌大小,白玉如羊脂,小的一块手指大小,苍兰若水。因为没有想好如何雕琢,秦始皇便把这一大一小的玉料,赐给了自己的儿子。大的那一块赐给了长子扶苏,小的那一块赐给了幺子胡亥。”老板徐徐道来,略微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中回荡,像是带着沧桑的回忆。
大师眼睛一转,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同:“秦灭后,传国玉玺归于汉刘邦。得传国玉玺者得天下,这和氏璧一直在皇帝的手中转手,直至传承到了唐朝,而五代时,天下大乱,流传的御玺不知所终……”他拿眼看向老板,虽然对老板的身世来历一点都不知晓,可是在几十年的相交中,也知道许多在历史长河中泯灭的异宝就藏在哑舍之中。他当然没有肖想能够占为己有,可这样传说中的宝贝,就算是看上一眼,这辈子也值得了。
老板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犹自沉浸在漫长的回忆中,眼前依稀出现了当年秦始皇手握玉玺睥睨天下的身影,可转眼间又变成了子婴捧着和氏璧跪在刘邦面前受降的情景……
老板突然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医生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却惊见在老板捂着嘴的指缝间竟然渗出了血。
在那惨白得像是白纸一般的手指间,血的颜色异常的刺目,医生此时发挥了他的职业素养,很快镇定了下来,打算拉着老板在一旁坐下,先给他做个简单的检查。但老板却挥开了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擦干净唇间和手掌上的血渍,就像没事人一般淡淡地朝一脸震惊的大师问道:“我快没时间了,就不和你多说了,这块长命锁你能修不?”
大师挠了挠他那个光头,为难地说道:“若是一般的玉,我也就试着粘一粘了,但是玉碎了就证明它为主人挡了一劫,千万不能再戴了,要用红布把它包起来收好。更何况是这样珍贵的一块玉,若搞不好,反而会出大岔子。玉是有灵性的,但也有邪性。碎玉很容易招惹些不好的东西……”大师说着说着也觉得过意不去,起身把那碎成两半的长命锁郑重地交还给了老板。
老板又怎么会不知道大师说的这些事情,只是乍然间看到自己护了几千年的玉突然之间碎掉,一时心乱如麻,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来,他看了那么多的古物在他面前破碎毁去,以为自己早就无动于衷了。看来并不是那样,只是因为碎掉的,不是自己所珍爱的东西罢了。
老板从大师的手中接过仍带着体温而半暖的长命锁,看着一旁精神状态不错却一脸为他担忧表情的医生,内心反复琢磨着“玉碎就是为主人挡了一劫”的这句话。
难道是他一直理解错了?这长命锁碎掉,反而是好事?
老板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朝大师拱了拱手道:“打扰了,我先走了。”
大师却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一眼看到了他身上的中山装破掉了那个口子,脸色大变道:“你、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老板无所谓地轻笑道:“衣服自然就是衣服,与都能碎了,衣服又怎么可能不破?”
医生在一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察觉这两人态度大不相同,好像这衣服的主人是大师一样,反而老板却是满不在乎。难不成这衣服也是古董?医生盯着中山装上那条赤色红龙,不认为之前看到的那些景象是错觉——他是真的看到了这条龙在动。
大师的脸冷若冰霜,一把拽住老板的手臂,带着他往一旁的房间走去,恶狠狠地说道:“跟我来。”
“你不是说头发都掉光了,不能帮我修补东西了吗?”老板挑起了眉梢,戏谑地说道。
“只是试试,我没把握,毕竟我的手艺比我爷爷差多了,补不好这样栩栩如生的赤龙。”大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怅然。
医生目送着那两人消失在内室,自觉地没有跟上去,可是却没有妨碍他把这两句话听在耳内。那条会动的龙也有这位大师爷爷的功劳?男人绣花?医生指导他面前要是有面镜子的话,肯定会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扭曲了。
这两人一走,医生便无聊起来,但又不能不告而别,只好在客厅里重新坐了下来。好在这客厅里还有一面书架,上面放着许多书籍杂志,医生随手翻看,喝着茶,也算自得其乐。不过这些关于收藏界的杂志也太过于无聊,沙发也太过于柔软舒适,看到最后,他干脆歪倒在沙发上彻底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