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青铜器展厅里晃悠了一会儿,被一堆不认识的字和不清楚用途的青铜器虐得体无完肤,觉得自己就跟文盲没啥两样,白念了十多年的书。他直起腰叹了口气,用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就这么一晃眼,汤远小朋友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好顺着人流到了下个展厅。
这个展厅是十里红妆特展,据说是在博物馆的馆藏之中整理出了一些古代女子的珠宝首饰来展览。医生对这些更没有什么兴趣了,但这些好歹要比青铜器好看,他慢悠悠地欣赏着,看到好看的就拿出手机来拍张照。他早就问清楚了,这个博物馆只要拍照不开闪光灯就可以。像他这样的人非常多,还有拿单反来拍的,看起来相当的专业。
其实说是来博物馆里感受中国文化,了解古代历史,但几乎所有人都是走马观花,一晃即走。所以相比之下,那个站在一处玻璃柜前好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的蓝裙女子,就特别的显眼。待医生走到她身畔的时候,发现她定定看着的,是一支蓝绿色的金簪。
这支金簪是一只鸟巢的造型,头部和眼睛都是球珠镶嵌,身体部分却是蓝绿色的。那种蓝绿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蓝光,并且还随着人的走动,而变换色彩,从湖蓝色到藏蓝色,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医生虽然不懂首饰,但看到这支金簪的一刻,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忍不住像那名年轻女子一样,在这支金簪的展柜前停下了脚步。
玻璃柜里的铭牌上写着:唐朝雀形点翠簪。
点翠?医生觉得这个词有点眼熟,正想用手机搜索下,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怎么来了都不来找我?”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些许的意外。
医生回过头,发现跟他打招呼的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大叔,他长着一副很有轮廓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几道皱纹,更加增添了他的儒雅气质。他的手拄着一根拐杖,竟是腿脚有些不便。
“啊!是您!”医生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个大叔是之前大半夜把逃家的汤圆特意送回来的大好人,当时还没说上几句话好好感谢人家,这位大叔就被同伴拽走了。此时遇到,医生很是惊喜,琢磨着怎么开口跟人家道谢,最起码要请大叔这顿饭。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他旁边一直盯着点翠簪的蓝裙女子也转过头来,跟这位大叔打了声招呼道:“你好,馆长。”
咦?馆长?这位大叔竟是这个博物馆的馆长吗?医生顿时肃然起敬。对于他这个文科成绩不好的人来说,博物馆馆长就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高不可攀啊!他正想多聊两句,就发现这位馆长大叔眼睛片后看着他的眼睛诡异了起来。
“你女朋友?”馆长语气诧异。蓝裙女子一愣,连忙摆了摆手道:“我们不认识的。”
“哦哦!”馆长大叔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
医生也觉得颇为尴尬,他侧过头打量着身边的蓝裙女子,她的年纪大概在20岁刚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清秀可人,只是在右眼处有两厘米左右的红痕,乍一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痕迹,但医生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伤痕。
“这是胎记。”蓝裙女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笑着解释道。她的五官精致,这一笑更是清丽婉约,但这道眼尾的胎记却极为突兀,破坏了她的美貌,让人忍不住惋惜。
“那个……我是医生,需不需要我介绍一下我们医院的医疗美容科?”医生职业癖地建议道,现在医疗技术发展到如此地步,别说是个胎记,就算是换张脸都不成问题。
蓝裙女子摸了摸眼尾的红痕,笑着婉拒道:“多谢,我不想去掉这道胎记。”她显然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看了看展柜里的点翠簪,又看了看馆长,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馆长,这支点翠簪真的是唐朝的吗?虽然造型稳重大气符合唐朝的审美,但点翠一般不是只能保存一百多年左右吗?而且这支点翠簪的颜色如此鲜艳,真的不是明清时期或者更近代仿照唐朝的器型做成的吗?毕竟仿古是每个朝代都热衷的……”
显然这个问题在她的心里想了半天了,一时说出就忍不住语速加快,神情激动。
馆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他走出展厅聊天。医生虽然觉得刚刚建议人家整容很不礼貌,但又对蓝裙女子的问题非常好奇,便没有走开,迈步跟了出去。
“点翠这个工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那时候称之为昱珀,是把昆虫的翅膀镶嵌到金银之上的工艺。之后昱珀工艺发展到具体分门别类,便专门把镶嵌翠鸟羽毛的工艺称之为点翠。”馆长说得这么详细,实际上就是为了照顾听不懂的医生,“现在存世的点翠饰品基本都是明清时期的,也是因为更早的点翠饰品基本都保存不下来。而且这些存世的点翠,展览出来也是经过后期修缮的,重新上色或者重新镶嵌翠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