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徒?”
如今天下大乱已有两年,荀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长安朝廷的消息,更多的则是各地州牧的攻伐消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在现下的境遇里,朝廷已经威信扫地,若不然,又何至于能让黄巾称制改元。
“若我所料不差,王司徒这次诛杀董贼,只是开始而已。董卓执政三年,麾下将士十余万,分布在关中各地,其中必有不甘心之徒。但群龙无首,朝廷又有大义在手,局势还在掌握之中。”
“明公是说王司徒能够安抚其众?不见得吧。”
“文若不知,我曾在董卓幕府中共事过,董卓麾下多是猛士,善战而不善御人,堪称智者的只有李儒、徐荣、段煨、贾诩、杨定五人罢了。如今李儒、杨定皆死,徐荣本是辽人,贾诩不得重用,段煨为人谨慎,只要司徒稍加安抚,对其略微拔擢一番,他们都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说完,曹操笑了起来,荀彧也跟着露出微笑,曹操便接着道:“只要王司徒安抚余众,再传诏天下,共剿临淄逆贼。天下围剿,逆贼必平,朝廷尤可作为!我们兖州也能喘一口气了啊!”
他说到高兴处,回头去看荀彧,不料荀彧的微笑却散去了,转而露出忧愁神色,他斟酌着说:“明公对董卓之事可以说是明断了,但却不了解司徒啊。”
“司徒?”曹操不解。
“我与司徒久有交往,对他最是熟悉不过了。他屈身事贼时,还能暂作包容姿态,可司徒心胸狭隘,行事操切,目中不能容片羽,有天子在时,尚可为忠正三公,若是做辅政大臣,必然是梁冀一流啊!”
梁冀为人一意孤行贪乱无已、故而既废立天子又谋害贤臣,荀彧将王允比作梁冀,显然是夸张了,两人的道德不可以同日而语,但这显然是提醒曹操,王允执政是随心所欲,必然不会从大局考虑。故以荀彧之见,董卓余部必反,而关中必有战事。
曹操意识到这点后,脸色也转为铁青,他低声道:“关中即将再乱,关东却无力插手,难道又一次,要坐视振兴汉室的良机丧失吗?”
他忽而想到刘备,又想到陈冲,自己已经受到消息,他们身在并州,岂会没有消息?放眼天下,现在唯一能插手关中局势的,恐怕也只有他们这一方势力了。虽然并州的兵力远不如关中,但一想到他们,曹操的不安很快消失了,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成功,于是转而产生的,竟是一股心爱的事物被人抢走的酸楚。
他在帐中遥望西方,口中说道:“云行在天,浪行在川。”
一时间胸中激荡,竟拔刀当众舞动起来,胸中的金铁之声化作刀尖凛然的杀气,边上的侍卫都感觉吃不消,打了个寒颤,悄悄退后几步。
等曹操横挥三刀,竟又停止下来,他转而以手指试探刀尖锋芒,慷慨激烈,以至于触景生情,竟涌出几分诗情,使他低声吟诵道:“饮马渡汶水,水寒壮士刀。平野战尤未,黯黯遮奉高。”荀彧听出来,他诗中说的是刘岱汶水战败一事,心里想的却是自己面对坎坷,如何渡过。
不料曹操忽而一转:“昔日千秋事,咸言复圣朝。白骨累今古”他这是回忆千秋亭屠杀一事,当时都说黄巾灭绝,以至于改元中平,却不料如今战乱更甚,白骨不绝于野,哀情已经过甚了。曹操一念及此,拿走手指,提刀下劈,轰然一声响,桌案断为两截,他一转为激扬,对自己结语道:“鹏翼上扶摇!”
荀彧将他吟诗决断的姿态尽收眼底,心中想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终结乱世。”